结果她才拿起笔,厨娘便在书房外道:“先生,该用午食了。”
满宝觉得《尚书》太难了,用过了午食,她捧着书又看了一遍,这才试着断第一句。
白二郎已经收了桌子午睡去了,周四郎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周立君也出门去了。
庄先生走到满宝身后,看着她断了两句,微微颔首。
他没有打扰满宝,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午休。
满宝中午只趴在桌子上靠了一刻多钟,然后就去院子里打了一盆冷水洗脸,便又精神抖擞的回到了书房。
庄先生并没有让她一个人学习,因此下午也把自己的《尚书》给带到了书房,给白二郎布置了课业让他预习后,他便开始教满宝正确的句读。
她自己断的句,大部分都是对的,但总有不对的。
庄先生将第一篇课文念了一遍,满宝则拿着笔直接在书上画上句读。
庄先生低头看了一眼,他早就发现了,满宝用来句读的符号要比现有的丰富许多。
除了常用的“。”“、”和“?”外,还有他从未在其他书上看到的“,”和“:”等,她更小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脑子不够用,在他念时来不及用上这些句读,最喜欢的是用斜杠来分。
庄先生也已经习惯了她的这些句读符号,他并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他自己都有自己区分句读的独特符号,不过看得久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白善和白二也都跟她学了这样的句读符号,让他也有种她的句读符号更适合的感觉。
庄先生等她把句子都断好后才道:“《尚书》与其他的书不太一样。”
满宝抬起头看他。
庄先生顿了顿后道:“其实《尚书》也算史书,常有人说,今《尚书》是假的。”
“啊?”满宝瞪大了眼。
庄先生见了便一笑,伸手想要拍她的脑袋,但想到弟子年纪不小了,便又收回了手,笑道:“《尚书》传说为《三坟五典》的遗留之作,为汉时伏生传下来的,但后来鲁恭王在拆除孔子故居的一段墙壁时,发现了另一部《尚书》。”
不仅满宝听呆了,就是一旁正写字的白二郎都听住了,忍不住抬起头来。
庄先生见了,眼中闪过笑意,笑道:“所以世人将前者称为《今文尚书》,后者称为《古文尚书》。”
庄先生眼中的笑意慢慢消失,叹息道:“可惜后来战乱,魏后,今古文《尚书》全都散失了。”
满宝便忍不住低头看着手中的《尚书》,“那这个……”
庄先生沉默了一下后道:“这是后人收拢散落的文章后重新编就的。”
满宝看着先生的脸色,疑惑的眨眨眼,问道:“先生不信吗?”
庄先生沉默许久,久到满宝脖子都快僵了,他才叹出一口气,幽幽地道:“为师查过不少典籍,发现有些史家怀疑此《尚书》是后人杜撰,真正的《尚书》已全部遗失。奈何为师人微力薄,所能观阅的书有限,所以并不难下定论。”
满宝低头看着手中的书,问道:“那我们还有学习《尚书》的必要吗?”
“当然有,”庄先生笑道:“史料不能单以真假来论之,因为……”
庄先生皱了皱眉,发现不太好教,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想出一个贴切的例子,示意她提笔记录,“今儿你写下‘早食偏平鸡子三个’这样的话,然后将纸张封存,千百年后,有后人将其取出,这史料算真吗?”
满宝想了想道:“算吧,这不是伪造,的确是我这个古人写下的。”
庄先生颔首,“那今儿可吃了三个鸡蛋,那三个鸡蛋还是偏平的?”
满宝摇头。
“所以你看,这史料是真,还是假?”
满宝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了。
庄先生便笑道:“这些古书也是一样的,在流传的时候,它们会被后人修改,增广,比如《水经注》,这是很成功的增广及修改;也会被改换文字,名存实亡……”
“而这《尚书》,因我等能力有限,所得甚少,它是什么样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但这本书一直被人学习,就说明它有学习的价值。”庄先生道:“《尚书》所记颇封,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十六个字。”
庄先生一字一顿的念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此为为君之道。”
白二郎念了两遍,发现有些难以理解,便叫道:“先生,这和你以前说的为君之道有点儿不同呀?”
满宝正在回味呢,闻言反手拍了一下他脑袋,道:“真笨,此君非彼君,这说的是当皇帝的道儿。”
白二郎瞪眼,瞬间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后小声问,“先生,我们学这个没问题吗?”
庄先生满腹的感慨一下就散了,他无言的看着三徒弟道:“能有什么问题?难道学了《尚书》你就要去当皇帝吗?”
满宝嘻嘻的笑,道:“让你学《尚书》是让你规谏皇帝的行为,当好一个臣子的。”
庄先生微微点头,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低头看满宝,“你果然这么想的?”
“是呀,而且读了能知道很多道理,先生,你开始教我吧。”
庄先生便道:“于《尚书》,为师也没怎么学习过,所以只能略教你一教,回头善宝从府学回来了,你可以问问教他《尚书》的是谁,你们二人互相学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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