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仨字是看着顾戎说的。
饶是顾戎脸皮厚,也被说得讪讪,满口答应着送人出去,脸都快笑僵了。
回病房先扶着老爹去上厕所解手,顾东风嫌弃得不行,轰他也不走,一路没给个好脸色瞧。
顾戎面上嬉皮笑脸跟他爹耍嘴皮逗闷子,手上稳稳当当扶着老头儿,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老爷子身材依旧魁梧,却没他高了;头顶冒了白霜,眼角皱纹又深又密,吼他的力气都没以前足。
虽然可能是才受伤打麻药的缘故有些虚弱,可到底显了老态。
父亲老了。
这是顾戎长这么大,头一回真真切切有了这样的感受。
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警句随即冒上心头。
或许,他是时候成个家了,好叫老两口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爹,你跟我妈看中哪家姑娘了,我请了一星期的探亲假,顺便相一相人,没啥大毛病就定下吧。”
儿子主动松口,倒是把当爹的给惊着了。
顾东风自觉捻灭才吸了半口解馋的烟头,抬手扇了扇烟味,眯眼打量自家青松白杨似的大儿子,脑子不用转都能明白小兔崽子想的啥。
“害怕了?怕你爹抱不上大孙子就闭眼?滚蛋,你老子且有年头活呢,别瞎操心!
你想结婚就结,不是给我和你妈完成任务。跟人家过一辈子的是你,你不乐意就别耽误人家闺女,我们不惯你这毛病。
你妈那是吓着了,说话没过脑子。她确实是盼着你赶紧结婚生孩子,但更怕你过得不顺心再落了埋怨,那她图啥呢。”
顾东风再嫌弃地剐一眼不省心的大儿子,压低声音警告:
“儿女都是债,老子养大你就算还清了,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别来烦我们。想结婚就结,爱跟谁结就找谁,我跟你妈最多给个参考意见,听不听在你,以后过不好也别赖我们。”
顾戎听着老头儿熟悉的训斥,心里头奇异地安宁下来,嘴角强撑出来的皮笑都真实三分:
“那肯定不能赖你们。老爹你使这激将法没用,我要是全听你们的,那还是你儿子么?从小到大二十多年,还没死心哪?
还是那句老话,别搁我身上浪费工夫了,想要个听话的乖宝宝,不如跟我妈再生个新的教来得方便。
怎么着,老二老三也不如意?好办哪。你看你这也老当益壮的,我妈也还没过老蚌生珠的年岁,要不你俩努把力,再生个小的?万一下个能听话呢?”
“胡说八道个啥!”顾东风一巴掌拍在儿子肩头,吹胡子瞪眼的装生气,嘴角却可疑地上翘,十分意动的样子。
顾戎肩头一耷拉卸力,装模作样喊痛,心里却因为老爹变弱的力气暗自黯然,正想说两句俏皮话好好哄老爷子高兴,就见着旁边女厕所出来几个人。
苏元华目光复杂地扫了这两父子一眼,略一点头当做打招呼。
身下执意要背她代步的亲爹开口了:
“顾所长,抽上了?才做过手术,抽烟不好吧?小顾呀,你劝着点你爹,身体要紧,实在是烟瘾大忍不住,不行吃颗糖缓缓?叫护士看见的话,要跟大夫告状的。”
听人苦口婆心地劝,顾东风一张黝黑的脸皮都给臊红了。
“没,没抽,就点着了闻个味儿。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能连这点事儿都不懂?真没抽,不信你问我儿子!”
被拉来做伪证的顾戎:……
他想做个诚实的人,真的。
崔兰叶心细,一眼瞅出大小伙子的为难,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数落起自家老头子:
“你这个爱操心的毛病啊,我真的是都没法说你了,快省省吧,自家闺女不够你训的?快背她回屋,走廊里怪凉的,冻着闺女再发烧算谁的?人王大夫肯定第一个训你。”
说完冲顾家爷俩歉意笑笑:
“我家圆圆才醒,身子还虚着,先回屋了,你们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顾戎忙笑着应一句“婶子快回吧”,很自然地又跟苏盛泉背上趴着的苏元华对上个眼神。
苏元华飞快闭上眼,扭开脸,眼不见为净。
连做几场噩梦,正揪心挠肝牵挂儿子的时候,遇上这个早早撒手啥事不管的亲爹,她能有口好气才怪了。
顾戎莫名所以,蹙眉望着那一家三口互相扶持着走远,依稀听见苏盛泉抱怨老婆:
“你别推我,我背着闺女呢,推倒了你不心疼啊?”
顾东风眯眼盯着自家大儿子脸瞧,饶有兴趣地问:
“咋的,看上人家闺女了?别说,这丫头我也喜欢,临危不乱有勇有谋,还顾家重感情,挺好。长得也一身福气,一看就是能生儿子的,你妈肯定也乐意。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放心大胆追去吧。”
顾戎赶忙回头,见人家走远了,该是听不着他爹的打趣,这才松口气。
“您别可瞎说,我没那想法。才见第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哪就要追了?一见钟情都没这么快的,我可是正经人。”
顾东风恨铁不成钢:
“这时候要你正经干啥?你对着人姑娘总这么正经,你妈啥时候能抱上孙子?”
顾戎皱眉,小声反驳:
“那总不能对人耍流亡民吧?那姑娘才多大,十六还是十七?我比人大那么多,真不合适,这不老牛吃嫩草么,您也不怕人家爹妈把我腿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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