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位于东宫侧殿的卧房,竟被布置成昆山院的制式。
她怔怔环视一圈,望向线条古朴简易的窗棂——只见窗外种着一棵赤霞株花苗,与清凉台的那一株差不多高。
她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
那是她第一次向殿下提起,前世她被韩峥带回大西州,从此再也做不了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天之后,殿下把苦茶换成了甜茶,将他名下所有宅邸卧房更置为昆山院制式。他还对她说,她不喜之事,再不会发生。
“殿下,”她怔怔望向那张与昆山院一模一样的床榻,“虽不认床,但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她脱掉外袍,钻进被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吃过太多苦头的人被幸福砸中脑袋时,总会心神恍惚,呼吸也小心翼翼,连想都不敢想太多,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惊走了美梦。
片刻之后,她把右手探出被褥。
睡不着,就修炼。
她惊奇地发现,在幻阵中彻底掌握了生灭阵的要义之后,她对灵气的掌控能力也得到了同步提升。
灵气好像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心念一动,沉甸甸的金秋灵气便溢出指尖,跟随她的心意在眼前蜿蜒游走。
她可以随心让它凝成各种形状。
那些……难以割舍的渴望……
颜乔乔抿紧双唇,眸中恍惚浮起了向往。
时间点滴流逝。
终于,金色灵气在她眼前凝成一个栩栩如生的物件。
大金砖。
天未亮,颜乔乔自然醒过来。
她起身洗漱,静悄悄顺着长廊摸到主殿外面,准备等医师到来,然后随他们一块儿进殿。
没想到刚一站定,就听见里面传出清冷微哑的嗓音:“进来。”
进入殿中,见公良瑾穿一件宽松简易的黑袍,坐在檀木案后方,研读一卷黑底、暗金纹路的厚重书目,一看便知道是艰深晦涩的典籍。
“坐。稍等。”
颜乔乔老老实实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抬眸看他。
他的神态十分专注,手中执着笔,时不时在空白处写下批注。
颜乔乔从未见过读书读得这么清正、庄严又认真的男子。
她知道,他在前世便是这样拖着病躯伏案辛劳。经历了那么多世幻境,他已不会觉得这样的身体状况需要休息。
片刻之后,他那边告一段落。
他挽袖,在盛满清水的白玉盆中涮了笔,轻轻将其搁入笔架,然后合拢书卷,抬眸,与她对上视线。
“又没睡好。”他问,“还认床?”
他的黑眸与平日一样清冷温和,她却像被小小地烫了一下,心脏“扑通”一跳。
“是担忧您的身体。”她强作镇定,马后炮道,“我就知道您不会待在床榻上好好歇息。即便公务再紧急,那也没有您的身体要紧啊。”
公良瑾失笑:“怎么更生分了。”
颜乔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一双手藏在案桌下面,攥得发白。
视线一转,落向他手旁的那卷厚重的黑底烫金书。
“您在读什么?”她果断转移话题。
公良瑾淡声道:“春宫。”
“嗯。”颜乔乔道,“虽然它很重要,但您也要量力而行,目前以休养身体为重……嗯?!”
她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殿下方才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她睁大眼睛望向他,只见他依旧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唇畔噙着浅淡的笑意,清清正正的目光直视她,神色镇定坦然,仿佛在和她聊《经义》、《治学》。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正在怀疑人生时,御医来到了仁和殿。
颜乔乔晕乎乎退到一旁,让老御医替公良瑾诊脉、调灵。随后,御医将一只青玉药盅放在公良瑾面前。
看着这位老者的手腕两次擦过那一卷黑底烫金书,颜乔乔莫名就红了耳朵,大气也不敢出。
老御医说话缓声缓气,一字一顿地向公良瑾介绍他面前的药物。边说边比划,活像个卖药的江湖郎中,右手一直在黑书上方挥来舞去,看得颜乔乔胆战心惊。
好不容易捱到老御医离开,她不觉松了长长一口气,精疲力竭地望向公良瑾。
他倒像无事人一般,广袖拂过那卷书,冷白手指落到青玉药盅上,对待这二者的态度没有丝毫不同。
服过药,他便去榻上歇息——带着那卷书。
他的姿态过于清正坦然,让她不禁怀疑有问题的人是自己。
皇城与清凉台不同,公良瑾不常住,殿中侍候的便都是宫中的老人。
此次少皇受伤,帝君与君后派了专门侍疾的宫人,时不时也会亲自过来探望。
于是颜乔乔不好总往他面前凑。
接下来几日,她大部分时间便留在东侧厢房修炼,只偶尔过去一趟。
自从知道那卷黑书,她每次到正殿,便总会留意到它。
他时而认真地读,批注、笔记,黑眸清澈坦荡,态度端正认真。
颜乔乔心中如猫在抓,却又不好意思多问一遍。
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就这么捱了几日,漠北那边,忽然递来一个绝密消息。
林霄扶假棺回漠北之后,钓出了鱼。事态严重,不宜在信中说明,只按照约定的暗号,送来一幅暴雪纷飞图。雪大,屋舍都压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