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溪连手上的汁水都来不及擦,站起身来。姐妹俩儿就这样对望着,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后来还是顾莞缓缓走了过来,柔声道。”阿圆。”
阿圆是顾念溪的小名儿,当初她出生时,她这小名儿还是顾莞帮着取的,彼时的顾莞只有三岁,却是早慧得很,指着圆乎乎的顾念溪说祖父给取的名字不好听,妹妹要叫“阿圆”。
顾念溪眼眶一下子红了,别过头去不愿看顾莞。顾莞晓得,妹妹这是在怪自己了,怪自己不去找她们。
一旁的官妈妈也跟着直抹眼泪。
她晓得姑娘向来脾气好,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亲近之人就越是容易伤害到你的。
顾莞拉起顾念溪的手,柔声道。”还好你没事儿,幸好你没事儿……当初咱们逃难时,你才多小一个人啊,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若是爹娘祖父祖母还活着,见到你这样子,不知道有多高兴……”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也变了,带着一股子哭腔。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也明白眼泪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自八岁之后再也没掉过眼泪,可如今……实在是忍不住了。
“可爹娘祖父祖母若是知道你要进宫,他们不知道该有多担心。”顾念溪紧紧攥着顾莞的手,低声道。”姐姐,不要进宫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广阳,我和官妈妈在广阳有个大菜园子,你想吃什么我每天都给你做,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
顾莞摇摇头,声音虽轻柔却是坚定的很,“我必须进宫,阿圆,小的时候祖父就说你比我聪明,你应该知道我要进宫做什么。”
“当年祖父是太子少傅,虽与太子关系密切,但祖父既是先太子的师傅,先太子做下如此忤逆不堪的事情,祖父不会知情不劝的,更不会为虎作伥……阿圆,祖父一生清廉,咱们林家抄家时祖父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不过两千两银子,他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难道就要落下这样一个下场?”
说着,她别过身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正色道。”当年事情一发生,云太妃便窜梭着先皇定了案,我要进宫,我要替祖父翻案。”
果然,和顾念溪想的一样。
顾念溪道。”可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查良和为何要送你们进宫?他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到时候若是你不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他多的是法子威胁你……到时候你岂不是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查良和在宫中浸淫多年,又是老谋深算,你算不过他的。”
“我相信相较于替林家翻案,祖父他们一定会更愿意见着你平平安安活下去,当初母亲为了将我们俩儿送走,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一向傲气的祖父更是为了我们俩儿不惜朝衙役下跪……姐姐,他们为了我们俩儿能活下去,做了这么多,你难道想要这一切都白费吗?“
顾莞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可就算是没说话,却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想法。
这么多年下来,若非是想着仇恨,咬着牙,她根本就熬不过来,灭门一案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不是说别人两三句话说要她放下她就能够放下的。
官妈妈也上前相劝,可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对于官妈妈,顾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甚至在逃命之前,她并没有见过官妈妈几次,可见着官妈妈将妹妹照顾的极好,言语之间颇为客气尊敬。
客气归客气,尊敬归尊敬,可就连向来反应不太灵光的官妈妈都听出来了——顾莞这是心意已决。
顾莞是偷偷溜出来的,并不好在外头呆太长时间,直说要回去。
顾念溪听闻这话,匆匆去了一趟厨房,将油纸包着的酱汁蹄花塞给她,“这是阿魏今中午做的,蹄花是先炸后卤,十分入味,到时候回去叫丫鬟切成片蘸着酱汁或者辣椒酱都很好吃的。”
人就是这样,碰到自己在意的人,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她。
顾莞笑眯眯收下来,转身走了。
上了马车,顾莞却并未有要回去的意思,只对着前面驾车的车夫道。”我要见宋宴。”
若换成平时,车夫可不敢随便答应,但是今儿他一早就得了人吩咐,说直接把这位莞姑娘带过去见大人。
宋宴选了一处僻静的茶楼,已在此等候多时,见着顾莞过来,给她斟了一杯茶,道。”这茶比不得你妹妹做的茶,却也味道不错,莞姑娘尝尝看吧。”
“宋宴,我来找你可不是喝茶的,我想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顾莞平日里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可那都是经人调教过的,实则她内心坚毅,如今腔调里虽还带着一股子金陵腔,但神色十分严肃,“将才阿圆都与我说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做戏而已。”
“呵,做戏?宋大人,我可不是阿圆那般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你宋宴要做戏那就真的只是做戏而已,如何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大费周章?”
“你的亲事不光宁国公府说了算,就连宫里头的皇上和太后娘娘点过头才作数,娶的是那高门嫡女,又何必拿我妹妹当挡箭牌?只怕想的是一两年之后假戏真做,将她纳进门做小吧!”
她自被查良河收养之后,学的就是如何揣摩男人的心思,如何去取悦男人,所以,对于宋宴的举动,她猜的是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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