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原本要开始忙着京察,现在也全部歇了,上下都在整理益州往年的卷宗,往来的奏疏,每年呈报给户部的账目等等,与陆无忧所提供的证据及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人呈交的罪证一一比对。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门口,时不时都能看见探头张望的士子。
皇城门口那声势浩大的一跪,亦有无数百姓围观,街头巷尾都是议论此事的,据闻已经有戏班着手以此事编戏本子了。
当然也有感慨的。
“果然虎父无犬女,那天我真瞅见贺兰小姐跪在雪里,瞧着都快冻成玉雕了。”
“我也看见了!可给人心疼坏了……”
“唉,陆状元人还关在牢里呢,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陆状元为民请命,才落得入狱,这可都是天大的好人啊!圣上既已下令彻查益州,那迟早会还陆状元一个清白吧!”
“是啊,不然这只怕会寒了天下百姓和士子的心!”
此外,热闹的还有平江伯府——不时有人丢两块泥巴烂菜叶之类的到府门口,逼得丽贵妃的兄长平江伯不得不让府卫守在外面,免得再有人造次。
平江伯几个平日里斗鸡走狗的儿子这几日全被关在府上,他们还嚷嚷着不乐意。
“爹,我都跟人约好了出门吃酒。”
“圣上这么宠姑妈,让姑妈求求情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爹你怕什么呀!”
“最多就是罚罚俸,斥责一二,又不会动真格的,而且圣上看起来也撑不了两年了,表兄将来不是还要即位的嘛……”
平江伯也很烦躁,他厉声道:“都给老子闭嘴!一群小畜生!就是你们姑妈让你们最近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别他妈再给老子生事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惹麻烦,还得老子给你们擦屁股。你们现在赶紧仔细想想,到底弄出过多少条人命,都收拾干净了没有!”
几个儿子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爹,你别吓我们啊,这谁还记得……”
“都是些无权无势的贱民罢了,还能翻出天去?”
***
贺兰瓷也是病好之后,才知道她爹也病了。
当时跪在大雍门外,满脑子都是热血上涌,只紧紧盯着那隐在夜幕中的皇城,对四周声响充耳不闻,想着就算天长地久地跪在这里,跪到力竭倒地,跪到身死当场,也绝不想认命——完全忘了父女两人身子骨都算不上硬朗。
于是,双双病倒。
不过得亏她还有这些日子跟着陆无忧锻炼起来的身体底子,人又年轻,病好得比以往都快,还能去探视她爹。
贺兰谨坐在榻上咳嗽着。
贺兰瓷小心问道:“您的腿……”
就见贺兰简抱了个大坛子过来,兴奋道:“爹!您看我留着这鹿血果然有用吧!我去厨房给您热一下,您快喝了!喝完保准就能好了!”
贺兰瓷和贺兰谨对视了一眼,想起了鹿血是哪来的,都有点一言难尽。
果然没心没肺是最快乐的。
贺兰谨沉默了一会道:“别来看我了,先顾着你自己的身子吧。霁安那里,老夫会再上谏,就算拼着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让他一直冤屈下去。”他又咳嗽了一声道,“当然,他不是我女婿,我也会如此。”
贺兰瓷不由笑了:“谢谢爹。”
对话竟意外平和。
“你也……”贺兰谨叹了口气道,“长大了。爹以前总拿你当个弱女子看,现在想来是小看了你。爹以后会尽量……少管你些。你和霁安好好过,他这次吃了不少苦头,但爹没看走眼,有臣子铮铮铁骨如此,纵使犹有奸佞,我大雍筋骨不折,基业不毁,吾心甚慰。”
因着群臣上谏的事情,姚千雪和宋齐川的婚事都推迟了一些时日,总算赶在新年前办完了。
贺兰瓷恢复锻炼,精神好些后,还去吃了喜酒,蹭了蹭喜气。
姚千雪欢快得像只喜鹊,从大清早就在问:“我这妆会不会太浓?和我这身嫁衣配吗?天呐我今天真的要嫁给他了!不是在做梦!”
贺兰瓷笑着哄她:“别担心,表姐今日特别美。”
只是看着那边新人喜盈盈拜堂,她思绪飘远,很难免地,又想起陆无忧。
贺兰瓷记得花未灵曾经说过,她和陆无忧的生辰都在正月前后,原本还琢磨着要怎么给他过,长寿面贺兰瓷都偷偷学着煮了两回——自己吃掉了觉得味道还不错。
可惜现在全无用处了。
不过陆无忧虽然人下狱,但名声却前所未有的大噪起来。
每日送帖子送礼的比他刚中状元那会还多,只是还有些是投帖子给她的,不是说仰慕,而是说钦佩,对贺兰瓷而言,也着实有些新鲜。
她在府中等着等着,还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待看见魏二小姐时,贺兰瓷是真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故而打点起精神,客客气气寒暄。
谁料,她还没说两句,魏蕴已经先开门见山道:“我是来看看你还好不好的,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贺兰瓷:“……?”
魏蕴语气有些不耐烦:“那傻子那天也跪在宫门外面了,跪得人都病了,还在担心你和你家那位,我说他傻,他还要絮絮叨叨在那里跟我说大道理,什么为国死节,什么忠孝恩义,什么大丈夫本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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