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茹被他一连串问题砸下来,砸满脑子乱成一团,长吐胸中一口浊气,才道:“为何非要对立,大家都做个人不好吗?”
弋阳王君眉眼沉沉地轻笑两声:“温大人,做人当然好,但是有人天生就被践踏为奴了啊。”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转身朝身后的窗户走去,扶着窗台道:
“本殿生而尊贵,只要本殿一日不嫁人,便没有女子仗着男女之别,骑到本殿的头上,本不应该掺和这些事。但同为男子,物伤其类,看到其他男子在泥淖中挣扎,本殿有心想为他们谋划。可本殿身为皇族之人,身为女皇的亲弟,牵扯甚多,能做的太少,若做错了什么,本殿也问心无愧,他们日后若想责怪本殿,请便。”
温茹哑然,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那……夕桦怎么办?”
温茹觉得这样的弋阳王君满身的悲剧意味,若她是编剧,她给他的结局恐怕是满身污点,在不如意和被误解中凄凉落幕。可那是戏剧啊,若是活生生的人,她还是更愿意,看到所有人都能够温柔平和,健康积极地生活。
弋阳王君背对着温茹,垂眸不语,目光从窗外遥遥地落下去,恰好看到二楼某扇窗内,低头认真研制药粉的温夕桦。
“她会为本殿驱策,她所作所为皆是本殿的主意。”弋阳王君道,“本殿看在皇姊的份上,才与你说那般多。今日出了这院门,你便当什么也没看到过。”
说完,便果断地甩袖离开。
温茹久久地站在原地,脑子拼命运转运转,她在努力回忆现世的世界,想找到解决办法。她想,达成男女平等的办法还有很多,一定还有更好的,一定还有。
不知过了多久,温夕桦得了弋阳王君递过来的消息,小跑着过来找温茹。
“堂姐,你怎么到这儿来找我了?”温夕桦眉眼弯弯,笑得没心没肺。
温茹如梦初醒,转身看向温夕桦,眉眼间仍满是严肃的神色:“夕桦,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到这里的?”
“堂姐你怎么了?”温夕桦感觉到温茹身上沉重的气息,不由得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女皇登基一个月后,我便到了这里。”
“你为何同意弋阳王君做这样的试验?弋阳王君不知人事,你身为医者难道不懂生育的负担之重吗,为何要看着他犯傻?”
“王君不傻!”温夕桦蹙眉,极快地反驳温茹,“堂姐可还记得当初二婶杖打侍君们的样子吗?既然女子不喜生育之事,那便让给男子啊。若当日是侍君们怀孕,只怕二婶非但不会打人,还会将人好吃好喝地养着呢。”
“如今素问偏院里有郎君二十人,小姐七人,娘子五人,她们都是自愿来的。女子们想甩掉生育的包袱,郎君们想要孕育自己的孩子,我同王君所做的事不过是修正上天的错误,让人们各自得偿所愿罢了。”温夕桦义正言辞,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王君虽然身份高高在上,但很少端什么架子,经常与我一起出去义诊,他心最善了,见不得人受苦。他同我一起做这个都是为了大家好。”
“还记得堂姐生产那日,我又问了堂姐夫一遍,堂姐夫也说愿意为堂姐生孩子。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男子都有这样的愿望,我们做的不正是在倾力满足他们吗?”
温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不觉得这是逆天而为吗?男子们如何生产?他们根本没有身体条件啊?”
“什么叫逆天而行?难道现在是什么样,改变了就叫逆天而行吗?数百年前,女子生育十之一二会死,如今已经是百万之一二了,这中间无数良医的努力难道也叫逆天而行?”温夕桦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许多植物雄蕊雌蕊同株,许多动物也天生雌雄同体,可见男女雌雄并非绝对分离。不提动植物,那就说人,素问偏院里现在住了三名双儿,他们天生就有男女两副器官,说明生育之事,便是老天爷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那我们倾力催发男子的雌化,让他们获得生育生产能力,有什么错呢。”
“双儿?”温茹愣了一下,“那个吴郎是个双儿?”
温夕桦偏头回忆了一下,点头:“并非所有的双儿都可以生育,但那个吴郎女性|器官长得成熟,我觉得他更像女子,可没办法,他自己非要认自己是男子。如今他怀孕了,但参考价值不高,王君说,生育一事,阴阳和合才好,不能把女子完全刨除出去,否则会动摇女子地位。”
又想为男子谋好处,又不敢动摇大宓国祚,温茹感觉弋阳王君小小年纪,已经为这个世界操碎了心。
“你们还没找到男子生育之法?”温茹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默默期待,答案是没有。
“还没有。”温夕桦如她所愿地回答,声音带了些沮丧,“生育一事太复杂了,我不是很懂,跟在许太医郎的身边学了很久,进展不太好。”
温茹默默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学,不着急。”
温夕桦抬眼看了看她,有些气鼓鼓的:“堂姐心里肯定觉得我不行,但堂姐且等着,我一定能做出来的。”
倒也不必这么努力。
温茹有口难言,心里默默叹气,不知为何,接连被弋阳王君、温夕桦洗脑,她竟然也觉得,应该可行吧。
可一想到,自己所在的世界,古代卑从身份的女子,具有生育能力,最后一个个还不是活成了悲剧,可见,让这里的男子获得生育之法并不是真正的解决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