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压在脖上的手不经意颤了颤,获悉的真相让她忍不住感到后怕。她身子往后靠了靠,抬手落在灵隽的胜雪白袍上,焦急确认道:“不是骗我的?”
灵隽看着小王妃染血的小手染脏了自己的宽袖,再看她一脸失落无助的模样,原本的愧疚被疑惑取代,犹豫地“嗯”了声:“灵隽只是不愿提起曾经,并没欺瞒王妃。”
柳恩煦的眼神彻底黯淡无光,她垂睫去看自己落下的手,心里乱成一团,更甚至不知道此时该怎么收场。
延康凑到窗子边小心观察了外面的情况,才捂着胸口又咳了几声,去拉灵隽的手臂,问他:“你到底走不走?”
灵隽依旧犹豫,蓟王夫妇待他不薄,他实在不该这么忘恩负义,更何况,他也期盼能过上安稳无忧的生活。
可他没想到延康竟摸到了这里,更没想到他会这么不顾一切想带自己逃离。只因为幼年在他最需要关怀的时候,自己冒雪往他嘴边送了一杯热水。
而后,他和自己互换了身份,还帮自己挨了那么多苦,又落了一身病。
他犹豫地垂眼摩挲着手掌中的细布,不论什么时候,他仍旧欠了延康一条命,他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独自留在王府里坐享清福。
他想让延康同他一起留下,可那是痴人说梦,他只能跟他尽快离开,趁王爷还没回来。
他起身,深深对着柳恩煦俯身行礼:“灵隽再次多谢王妃的赎身之恩,但…延康恐怕活不久了,既然他赶来找我,我实在不该辜负他的好意。”
柳恩煦对灵隽大失所望,她挪眼去看延康,那少年虽然蒙着面,但身形和灵隽差不多。可即便他穿地厚实,也能看出他体型的单薄和虚弱。
柳恩煦脸色一沉,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木七此刻就在楼下。
她语气淡淡地说:“可我不认为,他能带你活着离开。”
灵隽的剑眉紧紧蹙到一起,他俯成直角的身子略微抬起,诚恳地说:“所以,灵隽希望得到王妃的协助。”
柳恩煦只觉得心里满满的不甘,她更怕看到郁昕翊眼里的心灰意冷。可她转念一想,若灵隽真的不是郁昕霖,郁昕翊说不定就会留下。
柳恩煦沉默,她甚至觉得这是给了留住郁昕翊难得的机会。
灵隽见柳恩煦沉默不语,心中忐忑,他同样能听到楼下纷乱的脚步声,只要柳恩煦随意一喊,那个整日恐吓他的小中宦就会冲进来。
即便他不曾练武,可知道木七的武艺精湛。
他趁热打铁,央求道:“既然今日延康冒险来了,我便不能让他白白丢了性命。延康曾在我失去斗志的时候帮助过我,他身子变成了这样也都是因为我,王妃宽厚,请帮帮我们。他实在禁不起大冷天里这么折腾。”
延康一脸愠色,想说什么话,却突然捂住胸口,小心翼翼地干咳起来。
柳恩煦没去看他,始终垂眼琢磨着自己该如何脱身,她觉得自己再拖一拖,他的身体状况也不足以他顺利离开。
柳恩煦拿出丝帕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淡淡问道:“你教我的曲子,从哪学的?”
她的注意力都在颈间的伤口上,她也不知道延康下手有多重,只觉得靠近伤口的布料透着一种湿漉漉的凉意,紧紧贴在身上。
“王妃是打算拖到王爷回来吗?”
灵隽直起身子看了眼延康,语气焦急。
柳恩煦倒不完全这么想,她更想弄清楚来龙去脉,起码能给郁昕翊留下一个线索去追。
“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就送你们走。”
灵隽看着柳恩煦的眼神中带着质疑,加快了语速:“这是我第一次侍奉人的曲子,也是延康教的。”
柳恩煦猛地起身,瞠目结舌地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黑衣人,她急急追问:“身上的疤呢?!”
没等灵隽开口,延康已扶着花架捡起了地上染血的银剑,带着肺音虚弱地威胁:“王妃还是说说怎么带我们离开吧!”
柳恩煦见他把刀尖放在了自己左肩上,才慌慌忙忙从染了血的脖间找到了拴着骨笛的红线绳,手忙脚乱地一通翻扯,将压在衣下的骨笛从最里层掏出来,举到延康眼前。
“所以,这骨笛是你的?!”
血迹斑驳的缟白色骨笛,坠在一根红丝绳上,摇摇晃晃。
延康因疾病而感到酸涩的眼中瞬间融入一抹不知是哀是喜的异色,他伸手去抓,却因一口气没提上来,隔着面罩吐了一口血。
柳恩煦没再顾忌是不是危险,上前一步将他覆在脸上的面罩扯下,露出那张瘦削的枯荣。那本是张文质彬彬的脸,眉如漆染,凤眼狭长,可左脸却刺了个醒目的奴字。
柳恩煦想开口继续问,却见他双腿发软向后栽去。灵隽眼疾手快越到他身后将他牢牢扶住,就见柳恩煦指着灵隽的床榻,焦急道:“快把他扶过去!我让人找府医来!”
灵隽用力撑起延康的身子,他能感受到延康的奋力反抗。可惜这样的风雪天,他拖着病体来,又受了一番刺激,才让他彻底支撑不住。
灵隽没有其他办法,他不可能一个人拖着延康走,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柳恩煦身上。
刚把延康抚上榻,他就重重跪在地上,央求:“延康因为我才变成这个样子!为了让我躲过一劫,才在我身上烫了个和他一样的疤!我从没欺骗过王妃,请王妃念在这些日子的相处,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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