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眼敛了敛,见她确实没有再问一下去的意思,才放下心。
到晚间陆家这场马赛才结束,沈沅下了二楼,陆晋已换了衣裳在外面等她。
沈沅从门里出来,又看到了陆浔。她脚步一顿,脸上端庄的笑意止住。
陆浔站在两扇门中暗影的地方,单手扶着花漆圆木,依旧是那身洗的发白的棉氅,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他肤色偏白,上面的青紫就格外明显。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陆浔就站在那看着她,不知站了多久。
沈沅一见到他身上的伤,心里就觉得愧疚。陆浔并没错,她明白了陆晋的意思,无非是对他幼稚的报复罢了。陆晋接受不了自己的父亲养了外室,所以多年以来才对这个庶子欺压侮辱,可是陆浔有什么错呢?他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
沈沅的心软了。
她出声对身后的环素道“去告诉郎君,我有重要的物件落在了上面,要亲自回去取。”
环素是沈沅从沈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对她最是衷心,并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环素看了眼远处站着的人影,应声出了去。环素不会乱说,她并不是陆家的人,她从沈家出来,会一直忠于小小姐。
“七弟。”沈沅把外侧的门掩上剩下一道缝,缓步过了去。
她换了身墨绿蜀绣云缎织锦,脸上的脏污被擦得干净,恢复以往的白皙,卷翘的长睫微微抬起,眸子波光流转,如水含情。
陆浔目光淡漠地看着她,“嫂嫂又想做什么。”
沈沅咬了咬唇,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出口。陆浔毕竟不像陆允稚嫩单纯,他清楚陆府里面的腌臜污垢,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应该是想改变吧,可是却又无能为力。
“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沈沅垂下眼,从胸口摸索出一个黄色的符纸出来。
“我小时候多病,郎中断定我活不过十岁,阿娘无法,就带我去佛音寺求佛祖保佑。这是我在地上捡到的一张符纸,寺里的住持说这张符纸与我有缘,叫我好好保管,可庇护我一生顺遂,如果我愿意,也可以把它转交给有缘人。”
沈沅的声音不徐不缓,轻声细语,一字不落地进了陆浔的耳。她身量小,站在陆浔面前堪堪只到他的胸口。
陆浔垂眼,看到她挺翘的琼鼻,粉嫩柔软的唇瓣。
“现在我想把他送给你,佑你顺遂。”沈沅停住话,又想了下,接着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不必担心别人会拿这件事威胁你。”
沈沅手伸到他面前,手心摊开,符纸已经过了多年,变旧发黄,可是依然能看到主人的爱护之意,没有分毫的破损。
她手并不大,许是天冷,被冻得通红,符纸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等待着它下一个主人。
“神佛鬼怪,这种无稽之谈的事嫂嫂也信?”陆浔开口,并没接那张符纸。
沈沅锲而不舍,手又向他伸了伸,几欲抵上他的胸口,“可是自那之后我的病真的大好,一直平安活到现在,过得如住持所言一般,顺遂安稳。”
她认为嫁到陆家,嫁给陆晋是顺遂的事。
陆家,陆晋真的会待她好吗?一时还是永远,真情还是假意,谁分的清呢。
陆浔嗤笑,他忽然想知道,这符纸倒底灵不灵验。
陆浔收了沈沅的符纸,妥帖地放到他对襟最里侧。沈沅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心中释然,手里捏着雪白的云帕,端庄地站在他面前,是天生养成的贵气。
她两手顺着兜帽,想重新戴到头上,却不知为什么怎么拉兜帽都没动半分。沈沅尴尬地站着,白皙的小脸慢慢红了,眼偷偷看向面前的陆浔,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身正要离开。
身后突然起了脚步声,陌生的触感碰到沈沅的脸上让她忍不住想要躲避,“兜帽挂到帘钩上了,嫂嫂是想再摔一次?”
他的声音偏低,淡漠地陈述事实。
沈沅不敢动了,他的手太凉,不经意间总能触到沈沅的肌肤上,隐隐约约中,沈沅闻到了上面苦涩的味道。她对香料敏感,这味道好像是发苦的沉木香。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把她的兜帽从帘钩上拿了下来,然后慢慢戴到了她的头上,遮住她大半张小脸。
他的动作并不快,仿佛极有耐心。
“好了吗?”沈沅僵着身子,忍不住问他。
“嫂嫂的耳铛掉了。”他道。
沈沅看到身侧的人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只珊瑚耳铛,她摸了摸耳朵,左耳确实空了一块,可什么时候掉的她怎么不知道。
她正想说自己来,陆浔已经把那耳铛的环扣拉开,一手捏着她的耳珠,把耳铛穿了进去。动作细致缓慢,沈沅眼睫颤了颤,垂眸就能看到地上几近贴在一起的身影。
他的力道并不重,手指的温度凉得冰人,但沈沅的耳根还是生了绯色,除却陆晋,她从未同别的男子这般亲近过。
陆浔收回手,沈沅飞快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世家的教养让她不得出一分差错。
“多谢。”沈沅话落,才提着裙摆推开阁门快步离开。
陆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到窗前,看到那抹窈窕身影走到外面,陆晋揽住她的腰,两人并没急着走,陆晋先拽了拽她的兜帽,然后低头含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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