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的消磨与增长,便在这一件件事上。日积月累,水能覆了皇帝从壮年行至暮年的舟,亦能载起阮离他们正要入水试航的舟。
这些都是卫栀和阮离、沈云松几人商量过并达成共识的。
可刚才见了杨县令,阮离改了主意。因为杨县令刻意接近卫栀这件事,提醒阮离注意到了自己的疏漏。
赵老太傅一条命才换来了皇帝的让步,他便想继续用流民落户的事限制阮离,好扳回一城。以后他只要用心设计一下,就能让阮离因连坐之责受刑罚。
除非在那之前他已经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阮离可以将来迂回处理,也可以提前护住卫栀让她免受任何牵连。但他现在便不想再留下任何一丝不好的可能性。
让皇帝因此事再失一些民心的确可以继续为之后行事增加胜算,但也可能会让卫栀未来陷入麻烦。
所以阮离做了他的选择——他希望卫栀能尽可能少地被牵扯进这些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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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栀,你们处理完了吗?怎么回来了?”沈云松快步走近,问站在阮离前面一点距离的卫栀。
“算是吧。印章拿过来后,这件事县衙那边就管不上了。以后流民们去县衙交完税款,拿落户申请和担保书来找我们盖章就行。”
赵月棠问:“县令怎么跟那边交差?”
“这事让他自己去愁吧。”卫栀想起杨县令天真懵懂的小孙女,心里一阵唏嘘。
“卫姐姐,那个姓叶的小子又赖在店里不走了!”敢心娃见急事似乎已经处理完了,连忙找机会告状。
“哪个姓叶的小子?”沈云松不记得他们有认识什么姓叶的人。
“耶和安,敢心娃记的是‘叶’这个字。”卫栀和他解释道。
“他在店里干什么?”卫栀问敢心娃。
“就是来来回回地整理货架上的纸巾、洗衣粉、棒棒糖什么的,不买又不走。”
“我叫他走,他还说你答应他了,下一家小超市开业的时候会雇他在店里干活,他是在提前熟悉这些活计。”
卫栀不由扶额。
这个北国来的小王子,莫非是有什么强迫症?就非喜欢整理那些货物?
“那小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沈云松看见阮离习惯性在卫栀身边站定,故意说。
阮离瞥了他一眼,了然道:“就跟你之前种了那满街的……”
“不许说了!”沈云松立马打断他的话,悄悄看了赵月棠一眼,怕她发现了什么。
但其实赵月棠早就知道当年那条街上的海棠花都是他一株一株亲手种的,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随手买来的。
阮离的威胁很有效,沈云松认怂地转移话题:“刚才孙大夫说那两兄弟中有一个怕是活不长了。”
“什么?!”卫栀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余明雨还那么年轻,好不容易都熬到现在了,若是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而且阮离的蛊毒才刚找到这一丝转机,难道还是空欢喜一场?
卫栀追问一直站在旁边,满面愁容没开过口的孙大夫:“孙大夫,他的病很严重吗?”
孙大夫刚才正在翻阅医书,敢心娃满脸焦急跑来找他时只说有要紧事,孙大夫一时心急跟出门也忘了放下手里的书。
“卫小姐,余明雨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原本就很难根治,只能先用药吊着命。”
“他这些年来实在是被耽误了,身子骨也弱,我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若是北国巫女夜晚月,也许还有转机,她最擅长治这种生来就有的顽疾。”
“可……”
孙大夫的话没有说完,但卫栀明白他未尽之意。
阮离说过,北国巫女一脉独立于皇室与政治以外,从不担任任何官职,却因为制毒用毒能力格外出众而受皇室庇护甚至忌惮。
这一脉最有天赋的巫女名为夜晚月。和她用毒狠辣的姐姐夜清阳不同,夜晚月那一手医术更称得上妙手回春。两姐妹都生性冷淡,但一人喜毒,一人喜用药。
她由着自己的性子弃了蛊毒之术,四处为北国的普通百姓医治各种疑难杂症,即使是北国可汗要找她看病也得排队。
南国与北国虽表面言和却仍互相防备着,休养生息以待来日再战。北国不会放心让她来南国,更别说是为南国一个流民诊病。
除此之外,卫栀还记得,在屋顶时阮离也提起过,他身上的蛊毒便是夜清阳种下的。
若真能找到夜晚月为余明雨诊治,或许阮离的蛊毒也能有别的解法。但这太难了。
“先尽力治吧,希望再渺茫我们也可以试一下。”为余明雨,更为了阮离。
孙大夫自然应下。
余明雨的病症来得特殊。据兄弟二人描述,发病时余明雨会突然陷入晕厥,脉搏微如游丝,浑身盗汗,头痛难忍,耳鼻口目还皆有鲜血流出。
但若能醒来,他便又熬过了一次,只是会和发病前一样饥饿难忍,需要大量进食,才会不觉得腹中疼痛。
孙大夫虽然没办法治好余明雨,但也能尽力为他续命。
“你们之前交上去的东西应该是没法儿用了,重新写吧,下午拿到阮府来。税也交了,等杨县令那边把印章送来,你们落户的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卫栀看得出来,小萱和王平都还很担心他们落户的事情会办不了,便出声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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