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没想到,楼里会有这么健康的表演。
楼下柱廊下站着不少猎奇酒客,稍微阔绰点的,就会要间小阁。而这白矾楼的等级,是按照楼层划分的。
石敬泽做纨绔子弟的时候,不少和狐朋狗友来此处喝酒,为了提高皎然实地考察的深度和广度,拉着她就往楼上去。
上二楼,叫“登一山”,以此类推。一楼被称为“门床马道”,由于过于拥挤嘈杂,有点阔绰的人都是瞧不起楼下的鱼龙混杂的。皎然汗颜,饮个酒也有鄙视链。
登了一山,自然不是单纯喝闷酒,这可就为难了,如今的皎然和石敬泽,虽说有小钱,但也真真是小钱。
酒博士捧着一盘整齐排开的花牌,石敬泽想想荷包,点兵点将点了半天点不出来,旁边的老媪沉下脸,“公子年少,不如去一楼也好。”话是说得好听,但每个字都是在送客。
石敬泽和皎然自知没有底气,满脸悻悻,正准备往下走时,走廊边迎面走来一位男子。
“敬泽兄弟!”男子惊呼。
“子澹兄!”石敬泽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往日狗友。
都是混过场子的人,李子澹比石敬泽更纨绔,登时就明白怎么回事,搂着石敬泽寒暄,瞥了老媪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遣他们退下。
有银子的客人就是玉皇大帝,老媪当即赔了笑脸,领着酒博士下楼去。
包厢里早有歌女在献艺陪酒,皎然正欲将槅门掩上,抬头瞥见楼梯处一个倩影翩然往上而去,不是楼若又是谁?机会难得,皎然心中一动,给石敬泽打个暗号,偷偷摸摸尾随而上。
登二山,三楼比二楼更甚讲究,一楼讲究豪华气派,二楼讲究金贵,三楼讲究的是格调。盏盏屏门刺绣精美,山水田园、亭台楼阁,恢弘诗句,这一层宛如隔世般安静,怎么瞧都不像是风月场所。高级,真高级,皎然心底的考察实录又记了几笔。
“近日新得一首曲子,公子可要听一听?”
楼若的声音娇媚天成,听这语气,着实没法跟马车上那个高冷女神联系起来。皎然趴在门屏后,没听到应答声,楼若已经弹唱了起来。
未见其人,眼前却仿佛看见一双白雪纤手,抚琴而坐,一双秋波媚眼,春风无限。气若幽兰,嘈嘈切切,声声清脆,如落玉盘。
一曲终了,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皎然还沉浸在余音里,想着这小嗓子,那小身段,放在现代绝对的顶流,拯救华语乐坛的存在。却忽然“哎哟”一声,只见一块圆润小石掉在跟前。
皎然捂住额头,疼得她只喊娘,厢房里传来一阵清冷微寒的声音,“听够了没有。”
轻巧的脚步声踱来,正是楼若,“哟!哪里来的俏儿郎,怎么喜欢趴墙角呢。”说着捂着绢巾轻笑起来。
在别人地盘,皎然只能揉了揉额头站直起来,讪笑道,“小生只是仰慕楼若姑娘,不曾想打扰了,小生这就……”
还没说完,楼若就抓着她往里去,“我说是谁呢,公子你瞧瞧,这位小公子是不是生得真俊俏,这小脸蛋。”楼若一边说,一边往皎然脸上掐了一把,“可比我还嫩滑呢。”
皎然没来得及欣赏包厢里的低调奢华,想来能让楼若姑娘这样凡人不见的高冷歌星这么热情,不是大人物那也只能是大人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皎然扬起一张笑脸,抬头往席间望去,咦!心里顿时有了底。
这不是越国公家的凌昱吗。
她的便宜老爹有个便宜嫡女,和她年龄相仿,容貌有几分相似,可高贵的嫡女不爱念书,有时嫡亲姐姐要去玩,就让皎然替她充数。皎然见过几次凌昱,不过都是远观,但从她不完全的观察来看,凌昱对那些仰慕他,上赶着往前凑的贵女都是客客气气,温文尔雅的,想来也不会为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公子莫要误会,小生无意打扰,只是被楼若姑娘的歌喉所醉,这才有所唐突。”皎然恭恭敬敬地俯首作揖。
“小公子,我不开场子献艺一年有余,不知小公子何时何地听过我的曲子呢。”楼若笑着向前,当场被揭穿,皎然脑瓜子直疼,谁知楼若一把拔出她头髻上的簪子,将皎然往凌昱身边一推。
皎然踉跄了几步,坐倒在凌昱身旁的席子上。
楼若轻笑道,“小公子,我看你未必是因我而来吧。”其实楼若早就看出皎然的女儿身了,她阅人无数,怎么可能连男女都分不清呢。
皎然脑子里嗡嗡嗡地响,干脆咬牙上前,给凌昱斟了一杯酒,天真无邪地道,“楼若姑娘说得没错,凌公子,你喝了这杯酒,就当我给您赔罪,是小女子唐突。”
凌昱敛了敛衽,推开皎然端着酒盏的手,“你还不值这杯酒的价钱。”
“……”
皎然内心一通驴一通马在狂奔,想想额头的疼,又扯起一抹微笑,但也不开口了,谁还没点脾气哦。
“凌公子就是爱开玩笑,姑娘别往心里去。姑娘生得如此标致,公子你可要怜香惜玉点,你看看把姑娘的额头都弹红了。”楼若想了想又道,“不如姑娘你唱首曲子,今日就当一笔勾销了可好?”
两人齐齐看向凌昱,萧昱端起一旁另一杯酒,一饮而下,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皎然就纳闷了,爱听曲子,改日送你一只知了好了,叫叫叫唱唱唱,让你耳朵都长茧子,看你还听什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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