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在一旁定锤:“圣人仁善,焉有以灯定罪之理,无妨无妨。”
趁着宫灯挂上去之前,皎然赶忙又摸了几把,这座灯就如天上才会用的玩意儿,精致华美,通体鎏金木架,上层是雕七彩祥云的八角盖台,边角金银珠穗长垂至底台,底层是倒扣的八角台,雕着吉祥如意图纹,中间绘着八仙过海图,皇帝还亲笔题了句“醒也风流,醉也风流。”
整条果子巷,再找不到比这更招摇的灯了。
灯一挂上去,围过来瞻仰的人就更多了,酒馆门前排起长长的队伍,打酒尝新的人络绎不绝。
因着中了状元酒,来贺喜的人不少,墨淑筠第一个送来新锅铲,皎然转手就送给了姚姐,让她洗洗就能换新锅铲了,不少相熟的酒客也备了小礼,皎然收得怪不好意思,但道喜的心意肯定不能拒绝。
让皎然意外的是,薛能和凌昱也差人送来贺礼。
薛能送的是新开的五九菊,皎然忍不住□□一缩,暗骂自己思想不正,忙唤人摆在雅间。
凌昱送的是两盆金桂,皎然想了想,应该是祝她“折桂”的意思,时人有“两桂当庭”的说法,寓意吉祥富贵,便把两大盆桂花摆在门口,上有宫灯下有桂,煞是悦目。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酒馆有人独几小酌,有人围桌而坐,玲珑嗓音空灵婉转,从纱幕后传来,清风缥缈,灯影绰绰,听得人惬意非常。
那曲子正是玲珑新学的,“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词早就有了,但曲调却是新的,勾得人好奇心满满。既然有歌了,自然也有人想一探究竟,“这曲儿真好,却不知能否跟玲珑姑娘‘千里共婵娟’啊。”
玲珑不屑理会这些登徒子之言,又有人笑道:“我出一贯钱,中秋佳节,愿一睹玲珑姑娘真容。”
马上便有人开始附和。
柜台旁正在打酒的陶芝芝把酒勺子一放,却被皎然拉住:“莫冲动。”
皎然站在陶芝芝和石敬泽中间,充当两人的楚河汉界,当然这条界也是石敬泽主动让出来的。陶芝芝看皎然对她摇头,又看了眼隔着一个皎然的石敬泽,在心上人面前,很快就收起本要伸出去的爪子:“可是玲珑怎么办?”
“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说过没?”皎然嘿嘿一笑,“轮不到我们上场,自会有人为玲珑出头的。”
陶芝芝似懂非懂地点头,瞧着雅间确实有一群白衣士子站了出来。
文人雅士之所以“文雅”,是因为不爱跟铜臭和世俗搭上边,要不然当年夜凌音是如何红遍京城依然保留完整之躯的,往近了说,楼若眼高于顶,把姿态摆得那么高,依然有多少人排队上赶着想当入幕之宾,不正是因着拥护者众多。
说到底也是这些姑娘争气,有才有颜有歌喉,多少文人士子都以得佳人垂青为豪。你没点墨水,却想糟蹋别人的月光,那些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士子文人可第一个不答应,人家还没轮上呢,怎么就到你们这些俗人了。
皎然一边卖酒一边听着雅间的动静,在崇尚文墨的年代,肚子里没点货还真容易被围攻得哑口无言,总结下来就是。
主楼:“呵,不就一卖唱的小女表子,装什么清高。”
二楼:“俗不可耐。”
三楼:“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四楼:“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五楼:“顶楼上。”
六楼:“顶!”
中心思想就是:姑娘勇敢飞,我等永相随。
砸钱比不过,打嘴仗这群士子还是信手捏来的。
不过这嘴仗也打不了多久,因着来打状元酒的人太多,才到戌时,刚开坛的新酒就见底了,皎然对酝酒的周期有严格的计算和控制,该哪日开坛就哪日开,所以中秋日的份量卖完,就不再上新,到店外拽下酒望子。
其实来客酒馆已经算撑得够晚的了,因着这日中秋又放榜,皎然多备了些新酒,才能卖到戌时,放眼过去,街上还挂着酒望子的酒肆寥寥无几。
夏秋最宜夜游,市民人手一瓶小酒,盛装出行,中秋夜有“走月亮”的习俗,有人去庙院凑热闹,有人去夜市晃悠,有人走街串巷,有人到处串门,有人在河边树下小酌纳凉,各得其乐,不过这种节日,最少不了的就是拜月亮。
皎然和石敬泽彩絮儿回到小甜水巷时,家人正在庭院祭月,八仙供桌上摆着鸡鱼瓜果饼糕各色供品,自家产的金玉露,还有皓哥儿念书用的纸笔。
“然姐姐,白师太说了,拿纸笔拜月娘,我以后念书写字都会好好的。”皓哥儿看到皎然回来,就开始叽里呱啦自动播报,“我还帮然姐姐拿了酒馆的酒放上去呢,这样以后酒馆生意就会红红火火啦。”
“皓哥儿最好了。”皎然捏了捏皓哥儿的小脸蛋,拿过他手中的玉兔灯自己玩了起来,这小花灯做得极精致,玉兔用纸和竹子扎得有模有样,底下有小铁轮,放在地上还能拉着走。
“这个灯真好看。”皎然冲着皓哥儿笑道,眼里映着黄澄澄的玉兔灯,想不到前世玩过的花灯,居然和这个时代一般无二,这玩的还叫花灯吗,玩的叫历史,“皓哥儿知道玉兔怎么来的吗?”
“当然知道了。”皓哥儿很不开心玉兔灯比他还重要,挤到皎然两腿间,开始讲起刚从白师太口中得知的热乎乎的故事,他抬手指向天边的圆月,突然又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然姐姐,不能用手指去指月亮哦,二娘说会被月娘割耳朵呢!”皓哥儿想到月宫里可能会有两筐不听话的小孩耳朵,就害怕地抱紧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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