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与凌昱比肩而战,嗅了嗅风里传来的柴火饭香,难道要来此处用晚膳?皎然是彻底搞不懂了,朝凌昱看去,还没等来他的回应,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唔——”皎然眼睛还没收回来,就感到腰上有手一搭,脚下腾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落在了正屋的屋檐上。
这村户门扉紧闭,皎然想着凌昱当是在等人开门,结果敢情是来偷窥的,屋瓦冰凉冻人,宛如有寒气蒸腾,皎然犹犹豫豫着要不要和凌昱一般就这么一屁股坐下,可是……
“怕寒气入体?”凌昱站了起来。
皎然面露尴尬,心里庆幸凌昱没看出来,凌昱扯扯唇角,“有什么难为情的?血肉之躯,男女本就不同。”凌昱将身上的大氅褪下,随意地折成一块不像豆腐块的豆腐块后,重新蹲下放在旁边,“好了,坐下吧。”
原来还是看出来了,这瓦块冷得跟冰一样,寒气由下往上,皎然是怕闹肚子丢人,这才寻思着要不要坐下。
狐裘大氅一看就是维护得极好的,黑油发亮,这样拿来当坐垫,舒服是真舒服,保暖也是真保暖,整个过程凌昱虽然没有明说看穿了她的心思,但皎然还是红着脸坐在他旁边。
门扉被推开,看这架势,应当就是那阵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背着簸箕的男子,像是刚从外头回来,木门声一响,屋里就有女子迎出来,“郎君,等你好久了。”
寒夜里皎然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瞧着这背影,这婀娜的身姿,这走路如杨柳的姿势,皎然心想这男子相貌平平,怪有福气的啊。
脚下的女子搀着夫君转过身步入正屋,皎然得以窥见正脸,那真是穿得粉白黛绿,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居山野,仍然着实一讲究人。
屋内不时传出女子的盈盈笑声,“这男子娶的是村花吧?”皎然朝着凌昱问道。
凌昱闻言轻笑出声,“也就你给面子。”他看向皎然问道,“你没有别的想法?”
那自然是有的,皎然装作略略思考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那娘子有一点点风尘味。”其实并不止一点点,皎然吸吸鼻子,这挥之不去的脂粉味,还有随风送来的浮浪声,那男子消受得起吗?
不过皎然还是没明白凌昱带她来这里干嘛,难不成凌三公子还有听墙角的癖好?这实在是太掉价了,皎然略带探究地用重新审视的目光看向凌昱,却第一次在凌昱脸上看到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带着几分尴尬,又带有几分欲言又止。
“那是我父亲的姘头。”凌昱道。
皎然眨了眨眼睛,虽然很想惊呼,但不好在人家亲生儿子面前暴露这么没品的一面,再说了,前任越国公战死沙场,仙逝多年,就冲这一点,皎然很克制地给了凌昱一个略带震惊又不那么震惊,还夹着这几分同情的表情。
在相府那几年,皎然听过国公爷和长公主的神仙眷侣的故事,没想到国公爷瞒着公主,居然在外面有了姘头,所以皎然还是侧了侧耳朵,示意凌昱接着说,既然都开了头了,肯定不会一句话就画上句号。
“是不是对我父亲的目光不敢苟同?”凌昱呵笑一声问道。
这样讨论先人虽然不太好,但皎然还是很诚实地点头答道,“是。”
黑夜里凌昱笑得轻飘飘空荡荡,脸上在笑,这笑却不带半点温度,不是愠怒,不是幽怨,而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自嘲,嘲笑什么呢?皎然想了想,应当是身为儿子对父母感情的无奈吧,“公主知道吗?”
凌昱摇头,“这辈子就让她一直这么过下去吧。”凌昱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亮,“等到了阴曹地府若能再见,再叫他们自己去把前尘往事算清楚。”
公主下降,人人皆为这段情投意合的姻缘唱好,殊不知国公爷去西北镇守打仗,却不忘把这位姘头带了去,彼时不过十来岁的凌昱也以为爹娘恩爱,兴冲冲地拿着公主的信件去了西北,结果却目睹父亲和风尘女子浓情蜜意。
皎然觉得凌昱那时的心理阴暗面积该有一座盛京城那么大,“那你当初为何不……”皎然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凌昱伸手搂住皎然,让她趴在自己肩上,“也不是没想过,但是那样不是便宜她和我父亲去做神仙眷侣了吗?”
好吧,皎然以为他是不杀人的意思,但其实悲伤中的凌昱,也是蔫坏的,都想到往生后的事儿了。
“说到底还是我父亲的不是,若让她去了,不是也便宜了我父亲吗?”凌昱又道。
看来凌昱对这两人都很有意见,皎然的手很熟门熟路地又开始抠凌昱的衣袖,手里没点东西总觉得闲得慌,“那你说,国公爷是看上她什么地方了啊?”皎然实在好奇凌昱对自己父亲的看法,加上这会儿两人距离近,凌昱还是欠着她的,皎然便毫无负担地问出来了。
按道理说,前任国公爷仙逝,国公爷应该是凌昱承袭的,但据她所知,凌昱还没有正式袭爵,且国公爷这称谓,总觉着上了年纪,皎然对着凌昱一时半会也喊不出来,是以对前任国公爷便也不改口。
“谁知道呢。”凌昱也想过质问自己的父亲,先是不敢,后是不屑,如今已经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皎然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门见山道,“听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会不会心里也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的?”但说实在的,皎然真的想象不出来凌昱会如何对待这样的风尘女子,说不得国公爷也真是口味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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