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昱倒是很好说话,淡笑着客客气气道别离去。
花园里剩下主仆三人,皓哥儿可察觉不到大人眼中那点无声的较量,欢天喜地的就像得了饴糖一般,尽管金豆子还没掉完,但嘴角忍不住就往上翘,显然是凌昱这种“默认”大大博了他的童心。
悲极生乐,一晚上皓哥儿都跟屁虫一样粘着皎然不肯撒开手,望穿了这么多日的秋水,他可攒了满满一肚子的话要说呢,皎然自然是洗耳恭听,一晚上就只顾着应声了。
“然姐姐,你要去哪儿?”皓哥儿拉着皎然的袖子,生怕她又离开。
皎然心里说不出有多酸软,揉了揉皓哥儿的脑袋,“姐姐不走,我这是要去沐浴,跟皓哥儿一样洗香香。”
皓哥儿点点头,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小拳头。
今晨的酸胀和路上的劳顿让皎然的身子早就疲惫不堪,就盼着泡个热水澡好睡觉呢,闭着眼睛痛快地享受了一番彩絮儿的伺候,之前在山庄,总洗得很快,凌昱在时怕他突然进去,凌昱未归时怕他突然回来,虽说凌昱没有突然造访,但他那脾性,防着些总是没错。
有人享受,也有人心惊。
“可算是养回来了,丰盈了些,我瞧着姑娘还是肉些好,不然都怕一阵风就把你吹了去。”彩絮儿绕着木桶左看看右看看,就像生怕凌昱虐待她家姑娘一般,这段日子彩絮儿没少操心,哪怕知道凌昱不会亏待皎然,但还是放不下一颗心,明明比皎然年幼一岁,却倒像老母亲似的。
可看到皎然身上无法忽略的斑驳,彩絮儿舀着热水的水瓢一顿,“姑娘,这……”
皎然抬手轻拍彩絮儿的手腕,“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彩絮儿吸了吸鼻子,拿一片花瓣往那红痕处贴去,想想她家姑娘主意比天还大,又是个有玲珑心肝的,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手里的劲儿愈发轻柔了。
要论伺候人,凌昱虽有耐心,但和彩絮儿比还是差远了,皎然这顿澡洗的,身上每一处都被熨得服服帖帖,简直要在净室的白雾里飘飘然乘雾而去。
若不是彩絮儿在耳边轻唤,今夜就要睡在净室了。
回到寝间,皓哥儿还盘着小短腿,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等她,可那眼睛却是闭着的,脑袋一搭一搭,吧唧着小嘴,皎然见他不倒翁似的快要往前倾,趿拉着软缎棉鞋小跑起来,伸手托住才没让他倒下。
“然姐姐,你好啦。”皓哥儿迷迷糊糊醒了,见皎然总算梳洗完,脸上又有了笑容。
皎然见皓哥儿撑着眼皮等她,也不再磨蹭,三两下就料理好自己准备睡觉。
皓哥儿却还有话没说完,他拉了拉皎然的袖子,嘟着嘴叽里咕噜的,“我写给然姐姐的信,然姐姐都有看吗?”
“当然有啦,姐姐不是还给你回信了吗?”皎然不解皓哥儿为何会问这个问题,“难道芝芝姐姐没给你念信?”
“不是的。”皓哥儿摇了摇头,肉肉的脸颊在他的专属小枕头上挤成肉团,他想了想道,“我很乖的。”
皎然叹息一声,戳了戳皓哥儿的脸颊,“我知道你很乖。”说完就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皓哥儿嘟起嘴又道,“其实我才不乖,我很生气的,我是怕然姐姐养病才乖乖的。”
皎然被皓哥儿的话绕得稀里糊涂的,好在皓哥儿从牙牙学语到会说话这两年,她都看着,想了想便明了他的意思:“所以皓哥儿是担心姐姐,才在信中说自己乖乖用饭,乖乖听话的?”
皓哥儿声如蚊呐地“嗯”了声,他这个年纪,对是非有很严格的界限,总觉得自己骗了皎然,所以才不吐不快,拧着眉头等皎然说话。
但却没迎来皎然的批评,皎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有些心疼道,“皓哥儿没有骗姐姐,彩絮儿也说了你很乖很听话,你就是很乖,姐姐没有怪你。”
皓哥儿听得懵懵懂懂,嘟着嘴道,“可我是真的生气了,姐姐那么多天不回来,我以为你不要皓哥儿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皎然听得心头一软,又哄了他几句,这才看他心满意足地睡去。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四季园还没开门陶芝芝就来了。
“阿然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娘亲以为你要英年早逝,要跟着我来看你,那可就露馅了。”陶芝芝一见皎然,就是一顿猛抱在怀里,勒得皎然一大早不清醒也清醒了。
这些日子陶芝芝帮着彩絮儿带皓哥儿,日日待到夜里才回家,寻常三天两头往四季园跑,陶父陶母不稀奇,但天天跟点卯一样,几乎就住在四季园,再正常也觉着不寻常,所以昨日陶芝芝才没有留下来等,就怕将她母亲引过来。
陶母追问之下,陶芝芝可不就得把皎然病重之事说出来,陶母也是爱屋及乌,每日都想着要来探病,陶芝芝眼见快忽悠不下去,好在皎然终于回城了。
“你跟伯母说不好过病气不就好了吗?”皎然边系着衣裳边道。
陶芝芝坐在脚凳子上给皓哥儿穿棉靴子,闻言抬头:“早说了,我娘亲这不是想见见你最后一面嘛。”
皎然笑了,陶母和陶芝芝是一个性子,为人直接爽利,却不是嘴边不把门的,“那你怎么说?”
皓哥儿指着架子上的毛巾,让陶芝芝替他洗脸,陶芝芝横了他一眼,念叨着“这几日待你太好,真当自个儿是个小祖宗了”,却还是大人有大量地替他绞面巾净脸,听得皎然这话,笑道:“我说你不宜见客,只怕是阎王要来招魂,回光返照了才会见人,问她是不是巴不得你早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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