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别院寻常都不住人,山间寂静清幽,一路上山不见半点人影。马车缓缓停下,皎然立刻从车上跳下来,被颠得四散的经络骨骼终于回归了正位,站到树下拍着胸脯顺气。
这别院不似郊外的山庄壮观,从外看去,只一座四合院格局的简朴木屋,皎然见人心切,提着袍摆就走过去推开大门探头探脑找墨书筠,虽然穿着男装,但提裙摆的动作还是改不了。
只是屋内并未见到想见的人,扑了个空,皎然“蹬蹬蹬”又跑出正屋找凌昱,“书筠姐姐还没来?”
“要等圣人的御驾到庙里,才会有人领她过来。”凌昱道。
“那你不用过去迎驾么?”反而穿着一身冠服蹲在地上不知在挖什么,皎然心道。
“还早着呢。”帝王出宫哪能像他们这些凡人般想出就出的,光是礼部就有一堆礼制要走,凌昱瞥了皎然一眼,“这么快想撵我走?”然后又接着埋头在地上挖坑。
皎然不回答了,而是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在挖什么?”穿得整整齐齐不去干正事儿,却在挖土,也不怪乎皎然好奇心爆棚。
“垒个小土窑。”凌昱头也不回地道。
皎然无聊着,便背着手蹲在一旁看凌昱垒土搭窑,先是挖一个平底洞,而后将土块掰成大小合适的小土块,圈层叠起,只不过这土窑其实不易垒,要相互借力堆成锥形才好封顶,所以皎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既然是垒土窑,自然是要烧火,皎然也不能干站着等吃,趁凌昱垒土的功夫,四处走了一圈,捡回一堆小木条,别院前就是山崖,人少风干,所以枯枝不难寻。
皎然捡完木棍回来时,土窑已经垒好,凌昱也正从院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藤筐,装着好些鸡蛋和毛芋。
“院里竟然有这些,我还以为要等会儿去挖呢。”皎然以为这鸟不拉几的别院是不住人的,也确实未见人烟。
“平日里有山户在帮着打扫看门,就住在院后的屋子里,今日淑婕妤要来,才将他打发到山下去。”凌昱解释道。
皎然想起方才进入正屋,那椅背桌面确实纤尘不染,原来是有人在收拾。
“我去他灶房里捡了几颗鸡蛋,没想到还有毛芋,便顺手牵羊拿了几个小个头的。”凌昱将藤筐递到皎然眼皮下,“够你吃么?”
她现在可是一点食欲也无好不好,“谁说我饿了。”皎然撇开眼睛道。
凌昱也不笑话她,抓了一把枯叶就开始点火烧小灶,大概是觉得只在里头烧,要等到土块烧白太慢,又围着四周点了一圈火。
火苗轰轰轰烧着,凌昱的声音中裹挟着丝丝“噼里啪啦”的声响,让皎然奇异地透过这身冠服看到了在凌昱身上难以想象的烟火气,“你现在不饿,等会儿我们在庙里吃斋饭,可没人给你们送饭吃。”凌昱一边说着,又一边用纸张包起鸡蛋来,只待土窑烧成,将鸡蛋浸湿就能投到土堆里去。
说不得凌昱此时此刻的衣着,做起这动作来有些滑稽,却是熟练而雅致,无法否认确实是好看的,皎然心里多多少少受用了一点。
坐在石块上相对无话,就听着土窑里“噼噼啪啪”的烧柴爆裂声,两人都只盯着那土窑看,凌昱不断往里加木柴,最后将土块敲下,投入食材,又挖了一堆冷土覆盖在土堆上,山那边刚好传来庄重的仪仗乐声。
“圣人当是到山脚下了。”凌昱拍好最后一捧土,“我先过去,你在此等淑婕妤,这土半个时辰便可挖了,你仔细不要烫着,午间也就这些了,将就着吃。”
真够婆婆妈妈的,皎然点点头,以往好时一切理所当然,现在凌昱一待她好些,便极为别扭,无福消受,实在也是消受不起,凌昱往前迈步时,皎然在后面开口道,“谢谢你啊。”
凌昱回头朝皎然一笑,“你居然还会对我说这种话。”
凌昱身手矫健,回到三圣庙时,帝王的銮驾还没行至庙前,这次祭礼和冬至的亲祀不同,并未带文武百官,因着庙中“三圣”,供奉的是本朝的太丨祖皇帝和两位草根开国大将的神灵之位,所以此番来的都是王室宗亲,元祐帝的血脉兄弟虽不多,但往上推几代,各种沾边的皇亲可就不少了。
仪仗浩荡,宫人众多,又并有禁卫军,礼部官员,和各色宗亲的随行下人,所以当一个身姿娇小的宫人脱出队伍时,不会有人格外留意。
“阿然妹妹!”
墨书筠的声音传来时,皎然已经无聊得蹲在地上画格子,抬头见树下走来一个身着内侍服的人,当即撒开手中的小树枝“咚咚咚”奔了过去。
不过行到距离墨书筠三步开外的位置时,皎然又突然收住脚急刹车,规规矩矩地福了福,又道了句,“请淑婕妤安。”然后悄悄抬眸看向墨书筠。
“你这个小蹄子,还是不忘笑话我。”墨书筠上前两步,牵过皎然的手就在她脸上拧了起来。
皎然笑得花枝凌乱,“我就是想试一试唤你一声‘淑婕妤’是什么感觉,你会有什么反应。”皎然抱着墨书筠的手臂撒娇,“幸好书筠姐姐还是懂我的。”
两人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了东又问西,也不知是不是高兴过了头,有时皎然一个问题都要问个两遍,被墨书筠笑着闹开。
元祐帝待墨书筠自然是极好的,端看墨书筠的气色便知,红光满面,气韵养人,比未出阁时多了些妇人韵味和尊者气势,许是许久没见到皎然,又许是在宫里待了几个月,打交道的人比做姑娘时复杂,说起话来比以前利索且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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