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这不行,这一个弄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奴才不干!”
薛致拍拍他的肩膀,“哎,小竹子,没那么严重,听我的,出事了爷给你撑着!”
宣竹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才不干……这事世子爷您也保不住我。”
薛致叹了口气,脸色正经起来:“宣竹,你家主子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你就当行善积德,帮帮我成不成?我保证,出事了爷我一定自己担着,决不牵扯你宣竹半分!成不?”
宣竹犹豫半晌,一咬牙点了点头,“那世子爷你可要快些回来。”
薛致一笑,亮出一口白牙,锤了他肩膀一拳:“好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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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几道黑影倏地闪进了皇宫。
他们矫捷如鬼魅,所到之处只引起一阵微风,轻得让人难以察觉。
傅止渊身着寝衣,披着一件大氅立在窗前。
窗外落下几个黑色身影,为首的抱拳正要行礼,被傅止渊阻了,“皇后还在睡觉,莫要吵醒了她。”
那黑衣人停了动作,默了默。
傅止渊伸手,“将情报交于我便可。”
黑衣人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走上前去放在了傅止渊掌心。做完这一切,他们又像来时般迅速离去,几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里。
傅止渊打开了那张薄纸细看。
“吴王半夜接见了一名神秘外客,苏宴在他府中?康平候府与嘉宁伯府疑似定亲,伯府长子萧毓半月前曾与吴王有过接触……啊,定国公世子也知道了虞家定亲的消息啊。”
灌进来的冷风将傅止渊的大氅吹得飘飞起来,他收了纸张,伸手默默关紧了窗。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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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康平候府点起了角灯,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门口亮出暖色的光。萧索的风雪中,侯府却透出了一股温暖的烟火气。
虞姝呆坐在窗前,双手抱膝。
府里已经用过晚膳了,正是往日里众人回屋安睡的时候,再晚一些,那各处小院里漏出的昏黄烛光就会暗下去,康平候府会陷入一片安静的沉眠中。
屋子里没有点灯,虞姝坐在窗前,只有外面洒进来的几捋暖光。
她披了一件狐狸毛大氅,乌发散开,柔顺地沿着少女纤细的脊背铺陈开来。
斑竹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姑娘,我看您屋里没点灯,您是睡了吗?”
虞姝没有回答她。
不回答她,再过一会儿,斑竹便会以为她睡下了,就会回去了。
门外的烛火滞留了片刻,最后终于渐渐远去。
屋里屋外,终于只剩下虞姝一人。
她安静地坐着,本打算什么也不想,可那些往事却渐渐地自己爬了上来。
最先想到的,是那莫名其妙定下的婚约。
嘉宁伯府大公子萧毓,母亲说自己幼时与他分外交好,甚至会缠在他身后乖乖巧巧地喊他“萧毓哥哥”。可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她不记得这位所谓的萧毓哥哥,也并不觉得依自己的性子会做出那般粘人之举。
长大后,她甚至没见过这位伯府大公子一面。
母亲却告诉她,她和他定亲了。
定亲了,也就意味着她的下半辈子就要和萧毓一起过了。
这个认知涌上虞姝心间时,她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起了另一张面庞,生动的、骄傲的,眼睛里像含着星星的面庞,那个少年活得肆意放纵,他的人生,就像是穿梭天地间的一缕风,来来去去,自由自在。
微凉的夜风从窗子处吹了进来,虞姝伸手摸摸脸颊,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水意。
她竟然哭了。
虞姝的目光顺着窗子望出去。
她坐的这个地方,能望见侯府后院的那堵柸墙,那里原本是未经修缮的矮墙,拿些石块垫在一处就能探出墙外。可现在不行了,自从母亲发现那登徒子总是每晚趴在那墙头瞧她,她便生气地叫人把墙给堆高了。
想起薛致某日仍想像往常一样爬上墙头,却发现墙被堆高了,于是只能站在墙下骂骂咧咧的场景,虞姝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素净的月光落在那堵被修缮过的矮墙上,照得那丑丑的墙似乎也可爱了起来。没人知道,在这堵矮墙之下,曾有一个端方守礼的闺秀偷偷羡慕着那墙头上骄傲张扬的少年,她看他的眼神,透着欣喜,透着羞涩。
虞姝静静看着那堵矮墙。
她想,她的少年大概永远回不来了。
也许日后她会成为一个温柔敦厚的妻子,一个贤良淑德的主母,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人的一生,总是不圆满的。
朦胧的月光中,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嚣张的小世子趴在墙头挑眉看着她。
“虞大小姐、虞大仙女、虞姝!我喊你你怎么不听呢?”
“今天本世子去了一趟聚香斋,顺便买了一份你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咳咳,这样,你叫我一声夫君我就给你,诶诶诶,别别走啊,好好好,不叫夫君了,那喊我一声薛小郎君成不成?诶不是,好好地你干嘛又要哭不哭的啊,不是,我这真没调戏你啊,虞姝、阿姝、姝姝,你别走啊,我错了,本世子错了还不成吗?”
“虞姝,你好歹理理我啊……”
……
虞姝闭了闭眼,两行清泪从腮边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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