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一愣,旋即讷讷地回了偏殿。
为何自那日后,傅止渊便变了这么多?她有时……都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了。
云知吹灭了殿内最后一盏烛火,悄悄地出了偏殿,关上了门。虞昭躺在偏殿的床榻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静静地睁着眼。她翻了好几个身,却终究睡不着。
太医署偏殿的布置并不像昭元殿那般舒适华丽,因着偏殿多是用来安置深夜来不及归府的太医们,所以在布置摆设上便以简洁实用为主。说是偏殿,其实也不过是在一般的太医署里多加了些摆设和铺了些软毯。床榻亦是最普通的长条木板床,甚至为了方便不曾挂上帐子。
虞昭稍稍偏头,便能在黑暗中瞧见偏殿里所有东西的轮廓。
周围很安静,只有窗子外一点点风吹雪落的声音。她闭上眼,尝试着入睡。
然而睡意还未酝酿出来,身侧墙边传来的些微响动就把她惊醒了。
什么东西?
虞昭皱了皱眉。
莫非这太医院的偏殿里有老鼠么?
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忙翻过身盯住了那发出响动的墙。没有任何活物的影子,看起来不像是老鼠一类的动物,然而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墙里钻。
她有些紧张,想喊丫鬟进来,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她忽然想到墙的对面住着的便是傅止渊,难道这东西是在傅止渊哪里么?
虞昭开口轻轻地喊:“陛下……”
喊了两三声都无人应答,她快要以为傅止渊是睡熟了。正打算不喊了,墙那边却忽然传来了他的声音:“我在。”
随着这一声“我在”落下,虞昭惊恐地发现那墙的声音更响了!
她咽了咽口水,“陛下,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什么奇怪的响动呀?”
“什么?”
“咚”的一声闷响,虞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侧的墙被捅出了一个圆形的小洞,傅止渊有些遥远的声音也显得清晰了许多。
“昭昭,你方才在说什么?”
虞昭瞧着那小洞沉默不语。
好半晌,她才艰难地伸着手指指向那洞,问他:“陛下,为何偏殿的墙上……会有一个小洞?”
傅止渊的声音透过墙壁传过来,“这是我挖的。”
黑暗中,虞昭的神情僵住,瞧着那洞只觉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傅止渊好好地在偏殿墙上戳个洞作甚?
但那边的傅止渊说了一句这洞是他挖的之后,便没再说话了。紧接着,虞昭瞧见一只小小的、形似牛角的东西顺着那洞口递了过来,傅止渊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昭昭,把它放到耳边……”
虞昭不明所以,但仍然照做了。
等她将那东西拿出来时,她才发现这小角尾端系了一根细线,沿着洞口穿过墙体,到了另一端。不用说,那一头定是落在傅止渊手里。
她拿着这颗小角靠近耳畔。
傅止渊的声音低沉温柔地响了起来,“昭昭。”清晰地仿佛这人就伏在她耳畔说话。
虞昭耳朵一烫,匆忙将这小角拿了下来。
她想拿去问傅止渊,可小小声地喊了好几遍了,傅止渊就是不应她。虞昭气死了,这人分明就是想让她拿那小角听!
她瞅了好几眼那小角,最后还是认命地拿了起来。
傅止渊的笑声从小角里传出来,撞击着她的耳膜,在夜色里显得温柔暧昧。他说:“昭昭,将这个东西拿到嘴边对着说话,我就能听见了。放到耳边,你就能听见我说的话。”
“我想你一定在猜,我弄这些做什么。”
虞昭直觉这人又要说出些惊人的话,连忙打算阻止,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的声音还是顺着昏寐的夜色流进了她的耳朵里:“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朕想念我的小皇后了,也想念她的声音。”
一片静默。
傅止渊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另一端的沉默,却是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眸子在夜色中弯成了一轮月牙,浅浅的弧度在嘴角漾开。
“是我不好,我向昭昭赔礼道歉。”
“作为赔礼,关于这样东西,昭昭想问什么我都回答好不好?”
好半晌,傅止渊才得到那边姑娘一声小小声的“好吧。”他便又忍不住勾起嘴角默默地笑了。
他的小皇后大抵不知道,她手中拿着的这个系着细线的小角,还是小时候她教给他的。那次他被关在院子里出不去,昭昭就串了很长的线,把小角从墙上抛进来。他那时饿得没什么力气了,只记得耳边一直回荡着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不应她,她也能说上一大堆。
“昭昭,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个东西?”夜色中,傅止渊的声音放得很低。
他想,他不满足于昭昭待在他身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现状了。
人心贪婪,他想要他的小皇后,一点一点地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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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虞昭洗漱完毕便转去了太医署寻傅止渊一同用膳。
傅止渊的伤仍未好全,但如今已经能坐起来不崩裂伤口了。她到时,傅止渊正靠坐在床榻上翻阅一本小册子,听到她进门的动静,抬眸弯了眼:“昭昭。”
虞昭的耳垂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她昨夜拿着那个小角放在耳边,听这人不知道喊了自己多少次。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有朝一日也能被念得这么温柔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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