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枝推脱不用。
郭知判道,衣服在箱子里终不见天日,不说辜负那些拳拳心意,也浪费这些上好的料子。
沈离枝无法,就选了一件樱草色襦裙。
自从入了东宫,她还未曾穿过这样繁复贵重的衣服。
绣花百叠下裙,上有杏黄蝴蝶袖外罩,整体窄瘦,显出窈窕身形,正是时兴的半袖腰裙的样式。
“真好看,合适!”郭知判围着她转了几圈,连连夸赞,“等杨大人同太子说完话,也让她瞧瞧。”
沈离枝容貌秾华昳丽,身姿袅娜娉婷。
即便素面散发也有种风华奇韵。
沈离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将垂下来的湿发别到耳后,温声细语道:“奴婢还要出去督查修理院景。”
雨收放晴,空气清新。
宫婢们纷纷跨起竹篮带着工具在院子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沈离枝从廊下穿行,阳光从回廊上的竹帘上透下柔光,将婆娑树影倒映。
她手指抚在那些被阳光晒得半干的竹片上,指尖敲出短促的音节。
沈离枝并不知道这条抄手回廊正好处于正屋的窗前,隔着小池塘和几颗山茶花树,她偷闲伸腰的姿态正落入两人的视野。
杨左侍轻抚着带着蚕丝手套的手背,望着沈离枝掩映在花丛之后的身影道:“还是年轻好啊,东宫里新来了这些孩子,各个都大有本事,这东宫又要热热闹闹的了。”
李景淮目送那道身影走出视线才半阖起双眼,目光自然垂落在手中的奏章上,打量了几眼,将名单上的人又反复扫视,随口道:“若不是嬷嬷和皇后插手,我原也不会留下她。”
杨左侍含着笑,目光炯炯,饶有趣味道:“我说‘她们’,殿下却特指沈大人。”
看见李景淮抬头似想开口,杨左侍却率先道:“我觉得小姑娘人挺好的,长得也好、性子也好,只是和明瑶是不大一样,但嬷嬷就是好奇你为何对沈大人意见如此深?”
李景淮定睛瞅了杨左侍一眼,慢条斯理合拢手上的奏章,搁到一边。
他又端起茶盏,掀开盖子啜饮了一口温热的姜茶。
辛辣的姜汤入口,驱散久站雨中的寒气。
“笑太多了。”
“什么?”
李景淮不再细说,淡眼看着杨左侍好奇的眼,声音冷淡道:“孤不喜欢东宫太闹腾。”
“等你及冠了,东宫只会越来越热闹。”杨左侍锤了锤自己的腿,再次喟叹自己这身子骨老了。
隔案而坐的少年,一晃经年已经到了及冠的年纪。
长成了松山玉立、萧疏轩举的模样。
自从先皇后故去,前朝和后宫各怀心思,再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为他打算。
杨左侍固然有心,但是东宫之外她能使上力的地方却不多,只能在tai耳边多唠叨几句,期盼他自己能提前有所计划,不至于以后枕榻之上都是各怀鬼胎的暗棋。
李景淮对于选妃兴趣缺缺,还比不得手上这本官员名录更吸引他注意。
“不但有太子妃,还要良娣、良媛,这些总该有的。”杨左侍难以判断他听进了几分,又劝他道:“小淮你也要先仔细为自己选选。”
李景淮搁下杯盏,落下清脆一声。
杨左侍被他落盏的声音小惊了一下,眉心微蹙,抬起的手都忘了落下似的,半响才道:“殿下就没有喜欢的姑娘?”
李景淮顿了片刻,随意撑起右手,支起下颚,目光从眼角延出。
他看向窗外的山茶树。
“我喜欢,便一定会有我想要的结果么。”
第22章 死谏 正是太子
太子离开后,杨左侍静坐远处,摩挲着带着蚕丝手套的手背。
透着细滑的丝面,下面掩着凹凸的疙瘩,像是老树干皱的表皮。
这触感让她不断想起从前,便让她难以在看似平静的东宫有一日的安眠。
门吱呀一声响,郭知判的身影就出现在八展禽鸟螺钿屏风后。
“姑姑,太子回去了。”
杨左侍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垂眼扫过太子搁在桌面的茶盏又想起一事,抬头便问:“那沈大人呢?”
郭知判正将窗户合上半扇,回头答道:“沈大人被徐少理派来的人叫走了,像是有事吩咐,我也没多问。”
杨左侍从前也不太过问下面这些小事,因为有孟右侍在。
孟霜晚出身世家,才学能力都拔尖,又统筹管理东宫大小事务,确实是百里挑一的人物。
想到这里,杨左侍不由感慨:“孟大人其实也很不错,只可惜……”
杨左侍话没有说完,郭知判也知晓她可惜什么。
无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姑姑,这事也不能强求,殿下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郭知判劝她,就是怕她多思多虑,从而加重病体。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心里就是怕。”杨左侍放低了声音,虽然知道这里有太子的暗卫看守,不会有旁人接近,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用最小的声音。
“怕他不是只爱一人,就会一个也不爱啊。”
李皇血脉里那种过分偏执,前前后后不知酿成了多少惨剧。
她见识过,就真的害怕了。
“殿下他……不一样。”郭知判走过去握住她的伤手,将心中的三分确信讲出了八分的样子,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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