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蒙恩年岁不深,却早任都领侍之职,与奴婢们而言,是贵人。可她不过帮着娘娘来打探几回消息,并不必将自己如此卖弄了出去。
邢倩忙退却了一步,“江公公有心了,娘娘待人宽厚,承乾宫中亦是不会亏待奴婢的。这些果子珍贵非常,江公公还是留着身边享用吧。”
江蒙恩见得她的面色,倒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只是那席话中,推却之意明显,到底是他太过心急了?
他收回手中的东西,笑道,“如此便也好。”
那人听得与他福了一福,又告了别礼。江蒙恩见那缓缓走开的身影,长长叹了一声气,方喊来身后两个龟儿孙们。“还不走?”
两个小内侍笑嘻嘻迎了上来。
“总管,那奶酥果子,给我们吃吃可好?”
“就是,秋凉得贴膘儿了,奴才昨儿夜里便饿得慌,四处寻不见能吃的,只能挨着呢。”
“……兔崽子们,皮痒痒了?”江蒙恩呵斥一声,方自顾自走去了前头,临行将手中那锦囊往身后一抛。两个小内侍便忙不迭接住了,拆开里头的奶酥果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得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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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秋风,丝丝缕缕落入心弦,将最后一丝烦闷带走,只留下一片清静。
星檀用过了早膳,便让银絮端着笔墨,来了观雨亭。想画来几副扇面儿解闷儿。
正选好了画面儿,调好了颜色。冉公公却来通报了声儿。
小祈王又来承乾宫混吃喝了。
星檀许了意,冉公公方将小德子和小祈王领了进来。
小德子还在作礼,小祈王便敦敦跑来了星檀脚边,一脸好奇望着桌上的笔墨与画册:“皇婶在做什么?”
“正要临扇面儿呢。祈儿可想一起?”
她捏了捏小娃儿肥嘟嘟的脸蛋儿,昨日被邢姑姑三番两次的提点,可在小娃儿面前,她却依旧提不起什么防备之心。
她只隐隐觉着,鉴别人心善恶,或许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祈儿也想跟皇婶一起作画。”小祈王眨巴着眼睛的模样,让星檀更是无法拒绝,只好让桂嬷嬷将人抱到小石凳上,又挑了一块儿上好的白丝扇面儿给他。
“小殿下想画什么,便就随意吧。”
“皇婶怎么也会画扇面儿?我阿娘也喜欢,以前,太子爹爹一有空,就会来陪着阿娘作画。”
星檀手中正落下去的鼻尖,瞬时顿了一顿。
她很是吃惊,这小人儿提起他已故的阿爹和阿娘,眼睛里竟看不到一丝伤感或遗憾。仿佛那些残忍血腥的故事,不曾经过他的小世界,唯独只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说起先太子殿下,和先太子妃娘娘…”星檀温声试探着小人儿,“祈儿可知道是谁害的他们?”
小祈王点了点头,“祈儿记得。”
“那,祈儿不恨他们么?”星檀缓了缓语气,接着问道,“特别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小祈王摇头道,“阿娘不让祈儿恨他们。阿娘临死前与祈儿说,让祈儿好好读书写字,不必记得那些仇恨,长大与圣贤为伴,更要开心度日。阿娘她会在天上看着祈儿,唯有这样,她才能放心。”
星檀双目一时间有些湿润,先太子妃是怎样聪慧善良的女子,才会在临死前如此教导小儿呀…
那小人儿却一轱辘从小石凳子上溜了下来,曳了曳她的衣袖。
肥嘟嘟的脸蛋儿绽成了一朵花儿:
“祈儿不恨太后,更不恨您。祈儿喜欢皇婶呐。”
邢倩从外回来的时候,远远便望见那观雨亭里,自家娘娘正抱着小殿下,嬉笑着一道儿画着扇面儿。
方从江总管那儿听得那些消息,她到底放下了心来。
小殿下心思善良,明是非,到底是她小人之心了…
待午后小殿下回了玉和宫,邢倩方寻着时机,与星檀道出,是小殿下将那香囊交给了皇帝的事儿。
星檀并不意外。
人心中的纯善,正如埋入泥土的种子,或许会被仇恨一时遮蔽,可只需稍加灌溉,该就能长成一片参天的绿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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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江蒙恩终理清了香囊事件的头绪,往养心殿内,将惠安宫的情形都与皇帝禀明了。
皇帝听罢撂下手中奏折,匆匆从书案后下来,只冷冷吩咐了一句:“摆驾惠安宫。”
正是临近晚膳的时辰,惠安宫里,只剩得一干内侍们伺候。
长孙南玉今日心情却是大好,特地让蓝公公去御膳房里宣多了几样爱吃的菜…
菜肴摆满了桌子,还配着新年的葡萄佳酿。她独自享用,倒也畅快。
见主子对惠安宫里的变故丝毫不上心,姜嬷嬷却替主子捏了一把汗。
“娘娘,那事儿虽是都办妥了。可娘娘不担心陛下会追究到底么?”
长孙南玉瞥了一眼姜嬷嬷,“你怕什么?”她刻意地拉低了声响,凑去嬷嬷耳边,“你越是怕,南笙的魂儿便越缠着你来…”
姜嬷嬷被骇得收了声儿,却听主子扬声道,“姜嬷嬷,与本宫再添盏酒吧。”
姜嬷嬷唯有从命,添上一杯,主子一仰头便全都饮尽了,只好又再续上一杯。
明黄的身影出现在偏殿门前的时候,她已如惊弓之鸟,一把跪在了地上,“陛下吉祥”几个字,都说得不大顺当,好在皇帝的注意并未放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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