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檀半卧在暖榻上, 翻着新来的话本子。
桂嬷嬷端了一盏参芪茶,送来了茶案上。
太医说,有这药茶有滋阴补气之效,于她的小咳与宫寒都有些好处。
方才内侍们将那与皇帝作书房的小堂将将布置好,幺妹便来寻了她。
“陛下的万寿节,长姐与陛下准备了什么礼物?月悠也好效仿着尽一尽心意。”
星檀心领神会,幺妹的用意哪里是在万寿节,而是皇帝连着几日来了承乾宫,不见传召于她,幺妹终是等不及了,想分一杯羹罢了。
她于是将幺妹留在了寝殿,又让内侍们将暖榻和被褥都搬来了东面的厢房。
这厢房承过夕晒,即便敞着小窗,也不会觉着风寒。
她就着那参芪茶,继续翻着话本。茶中淡淡药香与甘苦,并不难入口。一口一口地小饮着,不知不觉,外头已响起亥时的钟鼓声…
凌烨阅完所有奏本,捏了捏眉心,松散下来几分神识,方起身往那屏风后去。
许是听得了他的动静,屏风后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人好似已在候着了…
这倒是出了奇…
然而绕过屏风,入来寝殿。柔柔弱弱跪在地上的女子,并非皇后。那细声话语,带着几分讨好与恭敬,道一声“陛下吉祥”,皇后何曾问候过他吉祥…
那双眉眼,徒有了几分神似,其中藏着的意图,细想起来,有些腌臜…
“陆家小姐,为何会在这?”
问话之前,他再打量了一遍寝殿。
皇后喜欢坐着的暖榻不见了踪影,空空荡荡的花窗下,只留下一片凄冷的月光。
“长姐让月悠在此候着陛下。”
“……”好笑。
他俯身下去,轻抬起姑娘的下巴。“你…很喜欢你长姐的凤榻?”
那双眸光倒影着窗外的月亮,微微颤动,“陛下…是什么意思?”
“朕是说,这承乾宫的凤榻,不是谁都能爬的。”他甩开手来,负去身后。
姑娘的身子失了衡,倾倒去了地上。“月悠知错了陛下。”
那声音依旧柔弱,却透着些许寒意。伤心了?大可不必。
“出去。”
纤弱的身躯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一旁小案,虚弱地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殿内突如其来静籁,让他感到不安。将他拱手让人便就罢了,床欢之地都能腾出来给别人,就那么不介意么?
东厢房里,桂嬷嬷又来劝了劝,“夜了,娘娘身子还没好,还是早些歇息?”今儿挪了新床,主子怕是还得认一阵子。
这回主子将寝殿都让了出来,也不知是如何打算的。
可主子病了这么久,二小姐也没见来探过几回。今日不早不晚,趁着陛下让人送奏折的时候来,寥寥草草说上几句话,活像只讨食儿吃的野雀。
主子躲着他们两个,自也无可厚非。
桂嬷嬷扶着主子起了身,心里暗自编排了番:皇帝那般也并非什么会疼惜人的,若再要朝秦暮楚,主子倒不如躲个干脆。
门是被人一脚踢开的。
那身明黄的龙袍立在风里,一身的煞气。桂嬷嬷本能地往主子身前挡了挡,却屈于那身龙威,依然唤了一声“陛下”…
星檀将桂嬷嬷轻轻拉了回来。皇帝将不满和疑问都写在了脸上,桂嬷嬷再护着她,怕也是拦不住的。
可幺妹怎就没留住人呢,那些青梅竹马的小情分,皇帝都不顾了么?
她福了礼,“外头风儿凉,陛下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
“……”是呀,风这么凉,他便被她那么凉在门外。小堂里无人端茶磨墨,已是凉得很了。寝殿里让别人候着他,更是凉得彻底。
不过三两步,他便贴近过去,那身子病着,可暖得很。暖得让人不想松手。
星檀被他抱了起来,他手臂上的力道不容一丝反抗。
迎着风声,东厢房的屋门已落在身后。后院儿的枝丫沙沙地作响,池塘里的鱼儿,似正跃出水面作欢。穿过小堂,绕过屏风,似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她身子落回来寝殿的床榻上。
“月悠呢?”星檀不见人。
床褥她让人换过,却依旧规规整整。虽是她惯用的丝缎垫褥,却早想着给人家承欢纳暖了。
“皇后手上的烫伤,该已无碍了?”床头折好的被褥,被他拉扯过来,覆在她膝上。
“……”坤仪宫大火已有三四月之久,她那处烫伤,用过太医院的药膏,连疤痕都未留下。
皇帝已持起她的手腕儿来,左左右右看了看,“不错,完好无损。看来朕明日要好好犒赏太医院。既然都好了,陆家小姐也不必再陪着皇后。送回去吧。”
“……”星檀可不敢做这个主。
姑母和母亲都盼着呢,后宫内眷都心知肚明,若这么就将幺妹送了回去,她自也落得个善妒自私,专宠魅主,容不下小妹的名声。
“烫伤虽是好了,臣妾身子还未好。”
“臣妾看陛下不常去后宫其余宫苑,月悠也不合陛下心意么?”
“皇后很想朕宠幸其他女子?”
那副不在意的模样,这云淡风轻的说辞,似在他心口上捅着一把把刀子。
“臣妾只是想,皇嗣为大。臣妾怕是不能替陛下生儿育女了,日子久了,朝臣们定会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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