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边来的风,凛冽之中夹杂着热火气息,直让人更加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眼前火中的慧竹苑,却想了起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般的大火了。
上一回立在这般汹涌的火势之前,还是初夏坤仪宫大火的时候。那时候,她抱着那株将将从院子里救出来的小桂花苗儿,心中念着的,却是远在江南的祖母。
森严的皇城,皇后的寝宫,真是一场无心之火,还是有人想要她的性命,抑或是有其他诡秘之谋…早已不得而知了。
她那时只是望着怀里的小桂花苗儿,开始厌烦了自己,顶着别人的脸蛋儿侍奉于人前的模样。
而如今,那宫闱之中的日子也终该是个了结了。皇帝于她,不过一场破碎的梦。若从来不曾开始过,或许他们都会更好。
风里夹杂的热气,似是江南的春意。
明锐的火光,似江南的晚霞。
她想回去…
眼前拾若的眸色中清明,倒映着那漫天的火光。她抬手去拉了拉拾若的衣袖。
“山下还有驻守的禁卫军。小师姐可知道什么小路,能不被发现?”
“娘娘?”玉清茴很快反应过来星檀想要做什么。方见得这般大火的时候,是她先动了这个念头。
她从头至尾便不想做皇帝的妃子,桂月庵大火,是她最好的机会。玉妃消失在这场大火之中,她便是自由的了。然而看着肩头上虚弱的星檀,她便生生掩去了那个念头。
星檀转眸过来,望向玉妃眼里,“你该也是如此想的,不是么?”
玉清茴没有点头,只微微眨眼,那动作轻柔,其他人许都不能意会二人其中意思。
拾若已答了话去,“二位愿主随我来吧,拾若知道一条小路,隐蔽得很。莫说山下的人了,便是连师叔与师姐们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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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的火苗,渐渐蔓延去了山林。胡康安立在高处,正负手观赏着这一场烂漫无边的景色。
他自幼便喜欢看火。
胡家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主母欺辱他,父亲轻视他,唯有将他带大的婢女待他好,可她最后也成了父亲手中的玩物,不堪受辱撞死在了柱子上。
那婢女死后,仍被主母唾骂,遗体不能入胡家的祠堂,只好在野外烧成了灰烬。
从那时候起,他便喜欢上了大火。
好似只有在那一刻,他才能与那婢女善意的心思和柔美的身躯,融为了一体。
他看着眼前的大火,微微笑着,学着木偶戏中的傀儡起舞。那是他仅有的沉醉,能优雅地展示他的躯体…
“什么人?”
身后赫然一声女子的声音,他寻声看了过去,回头却见是个两个小尼姑。
“你…你在这儿做什么?桂月庵不得有男子擅闯。”
那说话的小尼姑生得娇俏,白皙的皮肤在火光下,似发着一圈柔光。这让他想起那惠安宫里的人,比起她,这小尼姑尚且差远了…
他并不打算开口解释,脚下步伐飞快,已闪到二人之间。一手一人,提着便往慧竹苑去。
是时候该去看看那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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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的松枝与柏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星星点点的积雪顺势落下,洒在星檀身上的蓑衣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星檀强撑着意志,被玉妃和丘禾扶着往前走着。拾若与展旗举着火把,一前一后地照着光亮。
山中的积雪化了不少,脚下小路上满是泥泞。星檀的绣鞋早就打湿了,走来半山,脚趾也被冰水泡得几乎没了知觉。
背后的火光越来越弱了,直至消失不见。山脚下小镇上的灯火,却依稀在眼前闪耀。
拾若说,这条路不必惊扰禁卫军,直接通往那小镇。
这一场大火,该将所有都烧尽了。
世间不再有他的皇后,也不再有陆星檀…
他会给自己取个什么谥号呢?她有些好奇。
元惠皇后逝后,先帝曾整整三月不曾早朝,对外称病,无法起身。后来才有宫人传出,先帝是躲在坤仪宫中画梅花。
一颗一颗的画,一遍一遍的画…
画好了,便都摆在元惠皇后曾用过的暖榻上。
皇帝会么?她不确定,也不愿去想了。她太累了,对抗脚下的冰凉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意志…
天快亮了,那小镇就在眼前。她的意志却越来越模糊。玉清茴的声音在耳边唤着她的名字。
“阿檀?”
“阿檀?”
这几日来,她们已相称小名了。她在心里应着她,可喉咙中已经发不出来任何声响。
“我们就快到了。你再撑一会儿。”
“嗯……”她应着,也不知清茴听到了没有。
身后忽的一声惊叫,是展旗。她的反应慢极了,还是清茴回身过去,她方再听得一声惊叫。
展旗已被撂倒在了地上。男子身形魁梧,一袭黑色斗篷,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头的山路跟了过来…
“是谁?”她问不出声,只能由得清茴问出口来。
“你是谁?跟着我们做什么?”
男子揭下襟帽,缓缓抬起眸光。星檀只觉,他是盯着自己的的,如一头豺狼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清茴已拦在了她身前,丘禾也将她再扶稳了些。拾若举着火把跑了回来,见得那人亦是一惊。男人的五官在灯火下扭曲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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