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却道:“这也不知。不过送信的那位公子,相貌堂堂,很是面善。好似将将从城外回来。”
顾氏已然喜笑颜开:“那可没错儿了。快有请去客堂罢。”
第99章 盛夏(12) 认错
清晨的薄雾将将散开, 阳光丝丝缕缕落在街头,将大小的商铺装扮一新。再有清风拂来,甚是怡人。
朝食摊儿正是红火, 早起务工的百姓吃得匆忙, 却也饱足。小娃儿上街头买了甜酒,提拎着往回跑,声声喊着阿奶, 要吃酒酿蛋花儿。
星檀坐在车中, 撩开小帘,一点点打量着这久违了的京都城。不远处的皇城, 沉在不散的晨雾中。在这盛夏时节, 依旧带着几分威严的凉意。
而后头那皇城的主人,却似并不打算往那边去, 只随着她马车后,穿过京都西街,直奔城北的信国公府去。
国公府的大门早已敞开。顾氏为了迎人回来,已叫国公府上下忙了整整两日。
屋内外桌椅得要一尘不染, 庭院角落里不得落灰,新换的窗帷,新作的被褥, 还有门前新上的大红灯笼。阿檀回来,还得迎个好兆头。
眼见得母亲大人等得焦急, 陆亭绥只扶着人劝了劝,“让陆伯在此候着,一会儿传话便是。母亲还是回客堂里歇着吧。”
“不行。我得看着阿檀回来。”
马车行入窄街,已能见矮矮红墙。星檀只从窗间微微探出来身子,便望见阿爹扶着祖母, 正在门前候着了。眼眶顿时盈上泪来,见祖母往这边来迎,她方忙叫了车夫停车。
落了车,小跑过去,望见祖母熟悉的面容,一时便就止不住哭声了。
祖母直将她揽着怀中,似儿时哄着入睡般,拍着她后背,“哭什么?回来了便好。”
她明明想止住眼泪的,却怎么也忍不了。只听得一旁阿爹一同声线沙哑,却是劝着,“祖母盼着你许多日了,客堂都背着茶点,有什么进去再说吧。”
她这才转涕为笑,与祖母笑道,“我们先进去,阿檀再和祖母慢慢说些话。”
一行人正往里走,却是陆亭绥望见远处正落了马车的皇帝,方又领着众家仆与人行了跪礼。星檀走在前头,听得身后动静,方扶着祖母,正要一道儿作礼。皇帝只很快将礼节免了去。
陆亭绥忙迎了过去,“陛下怎也来了?可要入府上坐坐?”
“也好。”凌烨方见得人哭着,放心不下。只忙行近来两步,与一同老人家问候,“老夫人这段时日可安好?”
顾氏不冷不淡,自也不敢得罪皇家,只依礼答了。“多谢陛下问起,身子倒是好了许多。就是盼着孙女儿心急。”
“那便好。”他勉强笑了笑,方抬手请老人家先行。
星檀被祖母拉着行去前头,却听祖母凑在她耳边问起,“他可是跟着你一路?”
星檀只微微颔首,“阿兄调任回京,是陛下亲去西凉落的旨意。自然便护着主上一道儿回程了。”
祖母眉间却是几分凝重:“你们,可就这么好了?”
“自是没有的。”不过替阿兄照顾了几日的人,又吃了几顿饭,当然不算好了。
“那便好。那些事儿我可都替你记着。”
“……”星檀本还以为祖母被皇帝接回来京城,许早对人有所改观,不想她老人家确是原则得很的。
凌烨跟着二人身后,那说话声虽小,却不妨碍他听得清清明明。人家不过是照顾他几日,到底算不了什么。就连这一向慈蔼的老人家,原也还记着仇。
他只无声自哂了番,想看她安顿好了,才好放心回宫。
陆府大道,绿荫丛丛。晌午阳光静好,树影斑驳,这年幼长大的地方,星檀只觉熟悉又有些陌生。
客堂就在大道尽头,将将行到门前,星檀却瞥见墙角飘过一抹粉色衣角。分明有人在等着她的,却又不肯露面,只那么一闪,又将自己藏去了墙后。
许是府上来了什么新人,她未多有放在心上。
凌烨却更为警觉些,不过一眼已认得出人来,只吩咐一旁江蒙恩往那墙后去了。
江蒙恩寻来墙后,见得果真是那位,方笑着问起,“二小姐怎在这儿候着?亲姐姐回来,怎么也该往客堂里叙叙旧。”
陆月悠猛地摇了摇头,目光惊骇望着客堂的方向。举家上下无人告诉她长姐还活着,这几日见祖母吩咐人将府上重新打点,她也只当是阿兄要回来,祖母高兴罢了。
可方见得真人,她便已心生恐惧。那年长姐有孕,宁妃深夜来寻,她恨之入骨方写了那封信与母亲。长姐失了孩子,心灰意冷,方与陛下自请上了桂月庵。她本以为她已经死了,可如今却被陛下好端端送了回来。
江蒙恩知她早已不能说话,只是替主子过来警告声。
“杂家劝二小姐,莫动什么歪念。当年陛下还是看在皇后娘娘薨逝的份儿上,方将二小姐放归来国公府,好与国公大人尽尽孝道。如今娘娘还在,可是好事儿,二小姐可得借着机会,好生感恩才对。”
陆月悠只连连点头,她害怕皇帝,更记得那截舌之刑。她不敢,她只是来看看。
“看来二小姐是知道轻重的。”江蒙恩见人听话,只微微作礼,方行开复命。
陆月悠脚下渐渐退着,面色却沉入了树荫的晦暗里。
她不敢,可她也恨。恨这三年来连最疼她的母亲都不曾理她了;恨父亲因为长姐将她冷落至今,连她的婚事也不曾过问过一句;恨祖母将她拒之门外,无论她如何讨好都亲近不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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