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是不是故作轻松,在骗我?”
“小姐在说什么?”丘禾方也只看到皇帝披着斗篷离开,并未察觉到异样。只自家小姐的精神,从那时起便不太清明了。
“小姐可是累了?便回屋歇息会儿吧。”
回来松柏院的时候,华澜正从里出来,与她一拜道,“院子已经清点过,除了一处机关,并无其他凶险。还请姑娘放心。”
她没了气力说话,只与华澜微微点头,“有劳了。”待正要入那小院儿,她方想起方才的事儿来。
“华侍卫,该去查查我幺妹。她不曾被祖母许入这间院子,方我却在外头见她从里出来,行止古怪。”
入夜,国公府一派平静。如往常般,星檀陪着祖母晚膳,又在院子里走动了走动,便侍奉着老人家睡下了。
待回来自己的屋子,白日的事情,却依旧历历在目。皇帝口中的咸腥,还有那些血渍,一一揪着她的心脏,不肯放过。
丘禾正与她打水来盥洗过,陆伯却来了门外通传,“小姐,宫中来人了,还是那位江公公。”
早几日江总管来,道是皇帝旧疾发作,想请她去看看的。她那时只念着,她病痛在承乾宫之时,他也不曾来过。便将人遣了回去。
这回她却不敢轻易了。
“江公公在哪儿?”
陆伯回道,“人在松柏院门外,小姐可要见见?”
星檀扶着丘禾行出来院子的时候,却见江蒙恩果一脸焦急。
“还请娘娘去看看陛下。”
“他…怎样了?太医如何说的?”
“外伤到底包扎过了,还得养着。可太医说…陛下的外伤尚无大碍,可心疾积久并发,还须得一味心药呐…”
第103章 盛夏(16) 养心
仲夏晚夜的皇城, 被浓雾重重包裹。雾气丝丝缕缕从马车窗外洒落进来,透着几分熟悉的寒意。
御花园的枝繁叶茂之间,偶有窜出来几只生灵, 看不清楚面目, 只依稀听得几声干枯的鸣叫,往暮色之中飞舞而去。
星檀深吸了一口这里的气息,一切仿若昨日, 年少时一场闹剧, 她倾尽真心,换来之的那不起眼的冷淡的情分, 到头来, 却在他心口结了疤痕。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江蒙恩正在门外候着。
星檀落了马车, 抬眸便见门匾上“养心殿”三个大字,她已经许久未曾想起过这里了。
“娘娘,请随我来吧。”江蒙恩说着,已去了前方引路。
三年过去, 养心殿并无变化。那间寝殿藏在院落深处,庭院中兰草稀疏,仅有的两颗青松, 似比以往长高了几分。
寝殿的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果木香氛扑面而来, 原本幽柔的薄甜,因为过于浓重,似藏着某人的偏执,此刻却显得十分妖异。
殿内烛火仅留着一盏,微弱得有些可怜。唯李太医一人, 守着烛火旁,正清理着桌上的银针。见得她进来,李太医只忙微微一拜,细声道,“娘娘来了便好。”
她远远望见那边床帏里躺着的人,似固执朝着床里,只留着一抹突兀的背影。
“他怎样了?”她问起李太医。
“陛下刚刚用过药,方能安睡。只这连日来,心疾发作得愈发厉害了些。方想让娘娘来看看。”
李太医还在收拾着药箱,她却已缓缓往那床帏中走了过去。轻纱帷幔,似隔着时光,只等她去揭开那一层过往。
帐子里有些轻盈的药香,是皇帝身上的,只他似朝着床里,已经睡熟。
她不忍打扰,只在床边缓缓坐了下来。靠里侧的墙上,挂着她的秋千画像,原只是在安阳太守的别院里见过,不知何时,又被他挂来了这处。
她只缓缓去探他的肩头,触及得几分暖意,方叫人放心些。他的手却紧紧握在胸前,她以为他疼,方顺势去寻他的手来。
指尖划过几丝流苏,参金丝的绒线,是宫中司珍坊才有的珍品。隔着晦暗的光线,她也依稀能分辨,是那明黄的络子。
被他扣在胸口上的,原是那只被她扔下的平安扣。
他没醒,她只缓缓靠去床头,只当是陪着他便就罢了。
小风袭来,青烟舞散。想来白日里那番触目惊心,她尚未来得及与阿兄和阿爹交代,就连祖母她也并未透露。
只是倘若帝王在国公府上中了机关,出了事儿,国公府许还得牵扯上弑君之罪。
他却要替她瞒着。
方一路进来这间寝殿,她便已然在想,这三年来他是如何过来的。她心软了,还有些心疼。只垂眸能见那双眉眼合着,他似睡得尚还安稳,她方跟着在一旁小睡了过去。
四更天的更鼓响起的时候,身旁方有了些许动静。星檀睡得不沉,却见他已缓缓转身过来。
眼见她在,那双鹰眸中几分惊讶,人已要忙着撑起身来。她忙起了身,顺着他的意思扶着。手腕儿却被他一把握去了掌心。
“你肯来?”他似依旧有些不信。
她却垂眸去他掌心里寻那枚平安扣,却被他本能地躲了躲。她方细声道,“那络子上沾了些许血污,我与陛下换了,再还给陛下。”
寝殿内忽的安静了几分,星檀见他眼中颤动,便当他是默许了,方从他掌心里将那平安扣拿了回来。那白玉还带着些许他的余温,还有些许湿润的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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