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脑袋,又晃了晃,最后下结论:“阿姐,父皇是,阿兄亦是。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应该比所有人都快乐、恣意。”
姜红月苦笑,“可……狄戎若因此刁难,我岂不是陷天下于不义?”
她是公主,锦衣玉食、受万人给养的同时,也必须担起对天下的负责。
“阿姐何必庸人自扰之?和亲不过是狄戎找到一个借口罢了,我相信皇兄,也相信姜国,史书只会将罪名挂在女子头上,可我姜国的海晏河清从不仰仗和亲。”
所谓和亲,与卖儿卖女有何不同?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绿礼换了只手支撑脑袋,她不觉得如今这个局面,阿姐去和亲是她该尽的本分,姜国赋税低,徭役轻,慧国利民政策数不胜数。
她父皇和阿兄也算尽职尽责,为何担起皇帝这苦差事?无非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些,再坦诚讲不过是普通家庭普通人。
姜家男儿,不出“大公无私”之人,亦不出薄情寡义之人。
绿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周已席位在她左下方,她稍微一侧头便能看见他,他今天换了身新衣,是绿礼最喜爱的白色。
周已五官清润俊逸,若单瞧他外表,活脱脱画本子描写的如玉公子,可惜他不喜笑,平日衣着打扮不是黑就是灰。
大概绿礼眼神太过露骨,周已顺着她视线同样望过来,漆瞳幽幽,琢磨不透。
看什么!她刚想凶凶地瞪他,周已已经率先移开视线,转而低头盯着桌上菜肴发呆。
“绿礼。”
“绿礼?”
“啊?”她慢半拍地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姜红月在跟她说话。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怎么吓哭周……”她猝不及防,深深吸口气,硬是制止了脱口而出的话。
虽然并无多大用处。
姜红月无奈,“你哪次吓到他了?若将这般毅力花在学业上,多跟着夫子学习功课,说不定能挣个探花回来呢。”
“阿姐莫取笑我了,夫子才不喜欢我跟着他呢。”
何况,她的恶作剧也不是次次失败嘛,上次假装掉进冰湖里,上上次假装脚扭了,上上上次假装……好吧,是真从树上摔了。
周已果然冷心冷肺,自私自利呢。
果然,只有陷害他欺负自己,自身安危受到她皇兄威胁时才会情绪发生波动,还装出一副担心自己的表情。
哼,虚伪!
姜红月摸摸她头,“好啦,忘了告诉你,东箐派人传来消息,她过几日便要回来。许久未见,特邀我们去山寺小住几日,听闻那山上桃花今年开得格外艳丽,你想不想去?”
“……不去。”绿礼颇为纠结。
她想见东箐,却不想去山寺,日日吃素听佛对她而言,简直是另一种折磨。
“……等等,我去!”唔,到时候把周已绑了带上,他做的烤鸡可是比御膳房老刘做的还好吃呢!
“也好。”
“阿姐,我出去透透气。”宴会后半程实在无趣,绿礼中途寻了个借口溜出去,又对跟着她的侍女吩咐道,“不许跟着我,你们自己回去。”
“是,公主。”
与早晨相比,御花园此刻显得无比安静,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几声清脆鸟鸣,以及池鱼翻跃时溅起的水花声。
绿礼在西南角一处山洞坐下,这地方她以前常来,是捉迷藏的绝佳场所,位置偏僻,翠竹相映,若单从外边看,一时半会儿很难窥见内里乾坤。
刚刚下肚的几杯新酒劲头很足,绿礼靠着石壁,不知不觉竟睡得昏沉,等醒来天空已经隐隐染上暮色,淡粉微橘。
夕阳西下,如画的美景。
“喂,你,你醒了?”
绿礼这才注意到深处居然还有人,她向来不怕生,也只惊诧了一瞬,见来人眼神温顺清澈,似乎并无恶意,又问道:“你是什么人?”
“赤烈元。”说起自己名字倒是挺顺畅。
“……哦。”没听过。
绿礼揉揉眼睛就要往外走,她现在对外族人没什么好感。
赤烈元也“噌”地一下站起来,由于动作过急,脑袋差点撞在山洞顶,他跟在绿礼身后,语气磕磕绊绊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姜绿礼。”
“原来你,真好看,是草原上,最美的卓玛,名字也好,好听。”
绿礼没忍住笑,这家伙虽然字音都咬准了,但说话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偏偏急不可耐想说一大堆,这滑稽搞笑模样与他壮实的身材极不符合。
她有意调侃,“入乡,随俗,记得好好,学习我们的,语言。”
赤烈元傻傻地看着她笑容,脸似火烧般红:“我,会的。”
留在原地愣了愣,继续追上去,“绿,绿礼,我想送,你,草原上,最美的哈丽花。”
绿礼回头,奇怪地看他一眼。
赤烈元紧张地、勇敢地与她对视,之后脸色更红了。
哈丽花……是什么?
绿礼对异族文化并不了解,没有多理会继续往前走,谁知一拐角就碰到周已。
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赤烈元,“绿礼,我的,哈丽花,送你好不好?”
周已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后轻飘飘滑到赤烈元,他像是早有预感般提前等在那里,无声无息,丝丝森冷,被排斥在柔软的夕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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