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回来后,阿树依着直觉选了几样调味品和原料,吩咐小厨房按照她的想法和描述去制作,味道尝起来倒也八九不离十。
她真真是个小天才。
阿树美滋滋地想。
说到这里,阿树偏着头又去看顾锦之,有些疑惑,他怎么半晌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琴师一袭白衣,从袖袍中伸出指尖,如骨玉般透彻,又显得几分清冷,捻着一枚棋子,迟迟没有收捡到棋篓里。
“清商,你在想什么呀?”
小公主的嗓音娇娇软软,像是泡在蜜糖里的水蜜桃,沁甜软糯,直直渗透到四肢百骸,完全无法抵抗。
“臣只是在回忆曾经吃过的另一道美食。”顾锦之回过神,不慌不忙地接上阿树的话:“若臣也有公主的天分,也能试着将菜谱猜出来了。”
他笑了笑。
这一次,彻底将眼底的晦暗收拾的一干二净,不再显露半分不合时宜的情绪。
顾锦之不着痕迹的夸奖让阿树很满意,这也是阿树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除了顾锦之生来一副无人能比的天人之貌以外,他比燕朝桓和薛琅更要见多识广——主要体现在他讲的故事都是话本里没见过的,阿树喜欢听有趣的新故事,常常缠着他讲那些深海或者雪山里的精怪异志。
而且顾锦之每次同她在一处时,也不像其他下臣,要么诚惶诚恐,要么别有所图。若是不开口说话,他看起来比佛龛里的菩萨还要清心寡欲。而这些日子同阿树呆在暖阁里,两人也是相谈甚欢,当初生硬的距离感也逐渐消弭。
他会直言指出阿树琴技里的缺陷,并一步步帮她改正。他也会经常鼓励阿树在弹奏古琴上的努力,这种鼓励和父皇毫无底线的纵容不同,与燕朝桓那种让人看了讨厌的反讽式吹捧也不同。
顾锦之每次说话,都会让阿树觉得,他是真心实意看到她的进步,为她的高兴感到高兴。
小公主很喜欢这种感觉。
如今在阿树的眼中,顾锦之又比传说里的神子更多了几分真实感,似是谪仙误入凡间,沾染了尘世的烟火气。
她一时技痒,再次升起顾锦之画一幅小像的念头。
可惜宫殿内烛火虽盛,到底是比不上晴日里阳光灿烂的光线,真画起来很多细节都只能凭靠想象,无法画出顾锦之千分之一的美貌。
阿树只好默默吞回方才的想法,幽幽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彻底停歇呀。”
顾锦之没说话。
收拾好棋案的残局后,他起身去到暖阁另一侧,仪态优雅地跪坐在茶案前,不疾不徐半挽起广袖,取火点燃风炉下的银丝炭,待水烧至沸腾开始沏茶。
阿树的目光又被他吸引,一时间也淡忘了对雨天的烦闷。
烫茶不能入口,在等待过程中,顾锦之同阿树讲了个雪山之女的精怪传说。
“传闻在雪山深处有一种精怪,名为雪女。”
“雪女一族天生银发,且性格冷淡。天神令雪女族掌管山间冬雪,并以‘承诺’为衡量寒冬时误入深山的人类性命的标准。若遇到雪女的人类可以信守他与雪女的承诺,便可百岁无忧,若有一天人类违背诺言,那么,这将成为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好有趣的精怪。”
阿树坐起身听顾锦之讲故事。她捧着茶杯,一双小足从软榻上垂落,白色罗袜隐约从红裙中透出一角,踩在毛绒绒的兽皮毯上,精巧可爱。
顾锦之只看了一眼,立刻移开目光。
他顿了顿,继续讲:“一年深冬暴雪,雪女救了一位误入深山的书生,她让书生承诺,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是被雪女所救。书生答应信守承诺后,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回到家中,母亲含泪告诉他,他被发现倒在村口,至今已昏迷十天。母亲问他经历了什么,他信守和雪女的承诺,一言不发。”
阿树听得入了迷,这个故事和往常狐狸精跟人类回家报恩的话本完全不同,但既然故事还未结束,那雪女和书生必定再次相遇。
她小口抿着茶水,好奇地猜测道:“书生对美丽的雪女一见钟情,又回到山中寻找她?”
顾锦之摇摇头:“后来书生考取了功名,成为村里有名的举人老爷。但他放弃继续科考,而是留在村里当教书先生。有一日他的母亲带回来一位孤女,见她可怜无依便留在家中。后来二人成亲生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并孕育了一儿一女。”
“这个孤女是雪女吗?”
顾锦之肯定了阿树的答案:“公主说对了。那不妨再猜猜,雪女为什么会化形成人类,下山来找书生呢?”
按照阿树平日里看的话本中的套路,该是这位雪女对书生念念不忘,在救他回家后仍放不下他,甘愿舍弃一身法力,背叛山神大人的期望,来到书生身边陪伴他。
但顾锦之讲的话本通常都不是这种老生常谈的无趣结局,阿树试着跳出情爱的角度来想,有几分犹疑不确定道:“雪女是来监视书生的,看他有没有信守诺言?”
“公主真聪慧。”顾锦之再次笑着,肯定了阿树的答案。
阿树很享受顾锦之的夸赞,但她又不好意思像在燕朝桓面前那般,能厚脸皮顺杆子往上爬,故作矜持,状似不在意的举了举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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