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木厉声呵斥,拔剑抵住书童眉心。
书童无视近在咫尺的利剑,目光直直盯着阿树的脸。
片刻,他意外地收敛了些许张扬,垂下头神色恭敬顺服。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更叫人恼怒:“王子殿下的使臣已到达京城,五日后在宫门处恭候公主殿下的大驾。”
阿树摆了摆手,冷着脸无视书童那张令人厌恶的笑脸,对三森道:“把这个人带下去关起来,另外将药瓶拿给二林查验,没有别的差错便服侍父皇服下吧。”
外面天色不错,太阳明晃晃的。
阿树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敛衽朝一木行了一个半礼,语气认真陈恳,不容拒绝:“本宫现在要去御书房同大臣们商议此次父皇与哥哥遇刺的事件。届时无论本宫做出什么决定,请你务必要站在本宫身后,燕将军。”
阿树执掌虎符后,便指派原本作为暗卫的一木现身于人前,替她监管各处兵营,也训练出一只直隶属于昭和公主的军队。她赐一木国姓,正式名为燕木,从此名字仅仅是代号的暗卫也有了自己的姓氏。
如今一木身领正二品将军的任职,在朝中、军营中都拥有很高的话语权。除去嫡公主和半块虎符的权力,阿树也需要能臣在僵局面前,能率先支持她的决策。
昭阳帝治理下的大昭国虽不算海清河晏,无内忧外患之纷扰,但阿树记得燕朝桓曾同她说,内阁大臣个个忠君爱国,能力非凡,值得信任。此时她便要去将皇帝中毒和太子被劫的事情告知内阁众臣,将北国蛮人们的阴谋暗算公布于众。
帝后昏迷,太子失踪,大昭国此时无人掌管。
嫡公主虽也有问政的权利,但阿树十分清楚,她不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去指点江山的那块料子。此次前往御书房,她将在二皇子和四皇子中,挑选能者代行监国之任,待母后醒来后辅佐皇子处理政事。
她可以不眨眼的将东宫之位让出去,但大昭国百年根基定不能有任何动摇。
这是她身为大昭公主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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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夜间暴雨倾盆,铺天盖地之势砸下来,裹挟着呼啸撕扯的狂风,几乎要掀翻屋顶。
“公主……”煮雨手里捧着披风,远远站在回廊尽头,担忧地看着隔窗而立的阿树。
午后从御书房回来后,公主便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她,让她一个人静静。可她本来就身体虚弱,如今宫中又出了这么多大事,煮雨担心她思虑过重而病倒。
阿树在清和宫回廊拐弯处的亭子坐了一下午,始终安静沉默,盯着远处假山上的邀月亭。遥遥看去,亭子顶端鸾鸟逐月的木雕栩栩如生,活像一只囚鸟被拴在厚重瓦楞上,挣脱不开去追逐它的月华。
入夜后风雨交加,天气格外冷冽。偶尔一阵电闪雷鸣,哗啦啦的雨水交错杂乱的拍打着地面,顺着暴风吹进小亭内。
一滴冰凉的雨水溅到阿树脸上,阿树冷不丁打了个颤,回过神来。
其实这一个下午,她并不像煮雨担心的那样思虑过重。
刚坐下时下意识开始回忆过去,却意外的发现,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快乐无忧,几乎记不起有什么让她为难或生气事。父母宠爱,兄长疼爱,天下奇珍异宝均送至她眼前,万人在她面前屈膝行礼,无人不尊。
这般的往事回忆起来反而显得寡淡平庸,没有惊喜,没有意外。记忆轻快明亮,乍一看似乎每一帧画面都一模一样。因而眨眨眼,她的十四年便过完了。
太快乐了,反而显得快乐有些普通,甚至不被珍视。她想。
这话要是说给旁人听,必定是一个大大的白眼返送给她,继而斥责她不懂珍惜旁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地位,万千宠爱。
可阿树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想做的事也没人敢拦。
今日在御书房也是。
她一进门,开诚布公将太子被劫和帝后重病昏迷的消息告诉大臣,一木配合她,呈上众多线索证据,清晰地指认幕后凶手是轩辕国在作乱。
还没等众臣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也不给他们暗自商议,争权谋私的机会,阿树手持虎符以嫡公主身份直接委任四皇子为代太子,行使监国职责,内阁众臣均有监督之权。这一串消息砸下来,不带一丝喘息空间,她又接着宣布自己将自请和亲轩辕国,换回太子,五日后启程。
大臣们万万不同意她儿戏般自请和亲的举动,但阿树承诺她将在母后醒后交还虎符,一木也站在她身后牢牢地支持她的行为,主和派的一众朝臣便犹豫不决着松了口,同意了她的决策。
毕竟现在愈发临近冬日,北境风霜暴雪,天气条件极其不利于大昭军士,若真的开战,大昭国必输无疑。加之皇帝陛下病重,大昭国内各路势力暗中窥伺,更不应该将大部分兵力调到北境去。
权衡利弊是人的本性。
一众文臣以首辅为首,纷纷朝着阿树跪下行了大礼,首辅大人两鬓斑斑,颤巍巍地道:“昭和公主深明大义,自请为国奉献,当为天下之典范。”
在一众老谋深算的朝臣面前强撑着气势,快刀斩乱麻似的决定了一系列重大事项。阿树也清楚,若是慢条斯理地跟那些老臣们掰扯,必定能让他们发现更多漏洞,阻碍她行事。
那可不行,父皇中毒需要解药,哥哥远在异国生死不明,她虽然也不敢肯定顾锦之真会信守承诺,但在二林研制出解药前,她只能先顺着他的要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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