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王阳,白庆年是明白魏钊与殷绣此时内心有多少纠缠的。见他二人阵前如此失态,心中也焦急万分,却也只能问王阳。
“王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王阳本就是外将,不太懂汴京城内复杂的关联,只把刘宪当成是一个叛出大陈的罪人,单纯以为他就是一个诱饵而已。回话的声音冷静而无情。
“以不变应万变就好,徐牧不过是用他来引诱我们暴露埋伏,官家既然要唱空城计,就一定要一唱到底,等徐牧和大理王入关,城门闭合,那个时候,放出去的每一箭,才有价值。”
他说得十分平静,然而,高地之下的那匹马显然是受了惊的,四处乱奔,刘宪的脸贴着地,早已被划拉得鲜血淋淋。血水混入他的口中,既而呛入鼻间,然而他却连咳都咳不出来,周身的骨头都要被撞碎了一般的疼。
可是,他还是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痛哭。
眼前是一片血色晕开的黎明,鲜艳的红霞,透云而落的光。一切都是佛文中所描述的,将抵“彼岸”时的风云色彩,三千世界,娑婆不明,满身真切的疼痛似乎逼着他把过去所有的荒唐和罪过都要赎尽了,此时他不绝望,反而像是求得了解脱。
终于,受惊的马在一块巨石前停了下来。扬蹄长嘶。
血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脖子也撑不气来,他拼命地想要翻一个身,然而试了几次,却都失败了,好不容易,得宜仰面躺下来,东方的霞光正大盛,红日失去了温柔的皮,一下子发出耀眼的光来,他垂下眼睛,恍惚间,看见洞开的城门后面,徐牧的队伍开始起行了。
一下子,他喉咙里好像失去了某种桎梏一般,猛地涌出一口鲜血了。
此时他只想见一个人,但不想那个人见他如今的样子。
“徐大人,已经半个时辰了,里面没有动静。”
徐牧点了点头,“把那人拖回来,拖到最前面,队伍跟着,入城。”
洛辛看着那几道凌乱而又触目惊心拖痕和血痕,于心不忍。
“徐大人,不如算了,夺取铜陵的这个计策,还是那个人出的,不过就放走个女人而已,对大局无影响,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徐牧摇头,“王上这是妇人之仁,殷绣是什么人,王上不在大陈宫廷,自然不能明白,有了她,能挡千军万马。而且,这个人放走的不光一个殷绣,还有他自己最后的一道保命之符。”
说完,他看了一眼躺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为了女人,为了手足,他既然可以不要命,那本官当年就白救了他。”
说完,他抬起手,“走,入关!”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刘宪艰难地张开口,“没……什么,我笑我自己,命不久已……徐大人……救命之恩,杀母之仇,今日……相抵……”
“什么?”
“徐大人……一路好走。”
徐牧背脊一阵发麻,“来人!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刘宪静静地望着他,眼中发灰,却毫无惧色。
“我祝……徐大人一路……好走。”
99.浮生荣
城门后的高地上, 王阳正屏息凝视着那个如同光洞一般的城门。
第一个进入视线的仍然是将才那匹白马。马后面拖着的那个人已经奄奄一息, 凌乱的头发这遮住了他的无关, 只露出一双如月如星般的眼睛。他的嘴张合着,喉咙里似乎发出了几个声音,却因为隔得太远,实在听不清楚。
城楼上, 洛玺放下了戒备,松开李副将的手,扶着城墙,笑向大理王。
“冯渐都被我杀了,王兄都还不敢直接进来, 非要用那么折磨人的手段来试探。”
洛玺仍然觉得背脊上一阵一阵地发冷,他骑着马跟在徐牧的后面, 戒备地四下查看。一面道:”你先下来。”
洛玺没有听他的话,转身把玩着手里的那把银柄刀。
“王兄, 你的手段啊,就是赐把毒剑, 杀个和尚而已,临道大险大难的关头,还是要贴在别人身后走, 我啊……”
“你住口……欸!小心!”
谁知,洛辛话音还没说完,一只冷箭已经搜的一声从洛玺的手边窜了过去。
洛玺下意识得往旁边一闪,腰却撞到了城墙上, 猛地吃痛蹲了下去。与此同时,李副将跨了一步上去,一把夺过了她手中银柄刀,抵在她的咽喉处。
“呵,什么大理的公主,我看就是个大理的疯女人,我们官家要是要了你这样的女人,大陈还有什么安宁可谈?啊?下面的人,给我关城门!官家御驾亲到我铜陵关,要争军工,要拿田地的爷们儿,把刀和剑给我捡起来!”
城关上风本来就大,他的声音又响亮,一下子就送出去好远。
城门下的军士一听这话,顿时抖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快快……关城门!把这些大理蛮人圈起来打。”
此时洛辛与徐牧已的队伍已经走进的蛇口地带,回头是万万来不及了,洛辛整个人都乱了,他一把拽住徐牧的衣襟,“你……你……你不是说不会有埋伏吗?怎么连那个皇帝小儿都来了!”
徐牧比洛辛冷静不到哪里去。
惊颤地回头,却见铜陵关的城门已经闭合。留在城关外面的大军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愣在原地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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