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已决心讨伐碧疆,然白氏狡诈,一击不中恐怕又要拖上几年。孤想命你做前哨,先行岭西勘察敌情,你以为如何啊?”
“前哨之责甚重,臣恐不能胜任。”
“爱卿可知,孤此番托付,于你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啊?”
都说为上位者,玲珑心窍,最善攻心。这话肖南回以前便听过,但从没在意过。如今此时此刻这才见识到厉害。
皇帝所言一字一句无不落在她心上。
她虽人在侯府中,却并非生在那里,归根结底始终都是个外人。
肖准性情豁达,肖家情况又极其特殊,因此她才从未受过苛责质疑,也没细想过其中微妙关系。
肖准如今虽算不上位高权贵,但也时常惠及到她,先前她不过一个小小队正,军功虽也立过几桩,但在肖准的功绩前便似溪流入海,实在掀不起多大风浪。日子久了,旁人虽还未在明面上表示过什么,总归还是有人会意难平。
简单来说一句话:她不配站在肖准身边。
不论是出身还是建功立业的能力,她与肖准仍是两个世界的人。
出身是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后者对于女子来讲虽然辛苦些,但仍有机会可以一试。再者来说,青怀侯府如今只靠肖准一人撑着,她若能成事,对侯府和她自己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当然,前提是她将事情办得漂亮,还要有命回来。
皇帝这是要她去以命相搏为他办事,到头来她还要感激人家给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
黑心,实在是黑心。
肖南回停住脚步,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了皇帝。
什么叫前哨?说得好听点是先遣部队,说得不好听点不就是细作吗?她自己最恨细作,实则也做不来那些个骗人的勾当,皇帝身边是没人了吗?竟然派她去做这事。
肖南回心乱如麻,决定找个聪明人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可绕到燕扶街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望尘楼的小伙计告诉她:姚掌柜的一早便出城去了。
出城?姚易这千年王八一般懒得挪窝的人,竟然会出城?
肖南回找到城外十里那个土坡的时候,姚易正抱个小暖炉端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穿着个艳俗的宝蓝蝠纹对襟小袄,守着个架烤着兔肉和红薯的火堆,身旁放着个装银子的瓷罐子,嘴里嗑着瓜子,活像个土财主。
“你这是抽了什么风?好好的楼里不待,非要跑到山上来。”
姚易将罐子挪到一旁,勉强给她腾了个地方:“来就来,别影响我做生意。”
肖南回奇怪地四处看看,只见四周地上摆了不少软垫,靠前的精致些,每个软垫还配着小桌,桌上放着茶水小点,看着十分讲究。
只是这荒草丛生的土坡有何生意可做?难道是看风景吗?
数十个垫子上如今七七八八坐满了人,一个个望着南边的方向,肖南回看了一眼,发现从这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天成宫墙内的月栖湖。
月栖湖在第二道和第三道宫墙之间,原本是一顷莲池,前朝时便在了,但夙家入主后发现池水不知为何已经枯竭,本想平了修个园林造景之类的,却怎么也填不上那个巨坑。据说那池底的淤泥厚不可测,挖也挖不到尽头,填土进去便会下陷,最后只得命人蓄上水,还是做了观景的小湖,湖水甚是平静,夜晚月色倒影其中,好似湖中也住了个月亮,遂取名“月栖”。
如今那湖边聚了些人,似乎确实是有什么事宜。
“那边到底有什么热闹可看?一个个的脖子抻的像鸡似的。”
姚易吐口瓜子皮:“你不知道吗?皇帝选老婆呢。”
选老婆?皇帝选老婆?
肖南回一脸不相信,将刚烤出来的红薯剥了皮,慢悠悠地往嘴里送:“他选老婆还能让人看?骗谁呢!”
姚易颇为不屑地看一眼肖南回手里的地瓜:“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皇帝在采选良女,采选过程当然不让你看,但选完之后带进宫里,不就有机会看了吗?”
肖南回突然想到自己方才见到皇帝时,他似乎就是刚刚沐浴完毕,原来是为了去见这些个美人?
她嘴里塞着地瓜,疑惑地挑了挑眉:“你是说,她们进宫后面圣是在这月栖湖边上?”
姚易高深莫测地点点头,这时又有急匆匆赶来的男人,显然都不是第一次来这“观景”了,熟练掏出银子放在姚易眼前的瓷罐子里,就要往里走。
姚奸商露出客气的微笑:“这不是黄公子吗?时间刚刚好,位置都给你留好了,只是今年京畿一带的光要营守卫换人了、查得严了些,这观景费恐怕......”
黄公子吹胡子瞪眼:“又要涨银子?去年不是刚翻了番?”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小本生意,黄公子见谅啊。”
就这档口,黄公子身后又赶来两名结伴而来的富家公子,见状连声催促:“这位兄台是否要入席啊?若是不入便让开些,莫要耽搁别人。”
姚易慢条斯理地指了指用炭笔写在石头上的字“普通坐席纹银三十两,前排纹银五十两,不收铜板。”
那黄公子纠结一番,还是狠心掏了银子,身后的两位富家公子爽快掏了一百两银子,姚易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随手送了对方一套果盘和蜜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