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功夫,一个挑担子的中年汉子脚步匆匆地走来停在石阶处,随后熟练地用汗巾蒙住口鼻,将那桶里的东西尽数倒进他挑的两个大桶之中,又将空桶放回原处,末了将那铜钱收好,心满意足地哼着曲离开了。
肖南回见他走远,又回到原处,左右看了看,从衣服里侧的暗袋里掏出一串铜钱,小心数出来几枚取下来。
这是她如今身上剩下的最后一串铜钱了,虽然不多但也是她一路费尽心思、又藏又省才保下来的,同在阙城时那来得容易的银子可不是一样的感情。
狠了狠心,肖南回又从那串愈加稀疏的铜钱上抠下两个铜板。
要成事,便是要狠心些。
肖南回将剩下的铜钱装回暗袋,将刚取下的铜钱放在那空桶旁边。想了想又拣起来,跳下台阶走了几步,散在离后门不远处的地上。
夜色开始在宿岩东城内蔓延开来,一轮弯月挂上了天。
四周温度降了不少,但空气依旧是挤不出一滴水的干燥,吸进鼻子里都刀子割般的疼。
依旧是先前那小厮,他像往常一样将空桶抬进门里,正要关门,整个人却突然一停。
月光下,门前那被黄沙蒙上一层乌的街道上,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亮。
他有些犹豫,依旧是左右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院里的方向,终于确认无人,这才飞快跑上前确认一番。
还真是钱。地上前前后后便有十几枚铜钱,和他先前放在桶上的差不多数。
许是那挑粪的粗心大意,没放稳这钱财,所以掉在这了呢?这里是后巷,鲜有人来的,天色又黑了,没人留意也是有可能的。
便是你自己不小心,怨不得我。
小厮美滋滋地想着,将铜钱一个不落地捡起来揣进袖子里,转身回到门内,又将大门关好,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只是,他没留意到一件事。
就在刚刚他下台阶去拾那几枚铜钱的时候,一道紧贴着后门斗拱的影子,从阴影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那门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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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院内,肖南回便开始在心中默默记下走过的路线,也处处小心不要惊动院子里的人。
可一路走来,整个院子却是死一般的沉寂,现下虽说已经入夜,但对于点的起油灯的富贵人家来说,远远还未到就寝的时候,莫说妇人家主,便是下人也未见一个,着实有些诡异。
肖南回估摸着那水井的方位,先从外围找起,一点点向府邸的中心摸索去,倒也没费什么功夫。可真到了那井边上,她才知道自己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那水井上确实悬着一截绳子,但她将绳子拉上来才发现上面并没有能打水的桶。不仅井里没有,就连四周也没有一盏能装水的容器。肖南回不死心,就近翻了几个没人的屋子,却连只花瓶都没找到。
这就不是偶然了。
其实细想便不难明白这其中缘由,水井就在那里,便是让人一天到晚的看着,也总有疏忽的时候,不如从装水的器皿开始管起,每日去打水的人都是需按例申领木桶,提着桶去打水才使得。
看来这大户人家的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肖南回望着那井中清澈透亮的水和水中那轮月亮,长长叹了口气。
喝口水真是不容易。
好在她还有些本事傍身,虽然费劲些,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井边的绳子已经有些磨损,怕是禁不住一个人的重量,肖南回将随身的包袱放在水井旁的石头堆下,取出水囊拴在那绳子上顺下井去,随后自己倒退着下到那井中,依靠手臂和双腿的力量撑在井壁上,一点点向井底挪去。
井壁上生了不少青苔,有些滑腻不好着手,她几次险些失手掉下去,硬是靠着一身力气撑下来,待到了井底,身上已是酸痛不已,比那行军还要累上几分。
好在井底的水是她近几天来看过的最清亮的水了,肖南回喘着气将绳子头拴着的水囊取下,盛起水来饱饱地喝了一顿,随即又将水囊装满,重新系上绳头,准备爬上井后再将水囊拉上去。
一通折腾,她抬头看了看井口那弯月亮,竟已是到了夜里子时。
若是再来一趟她可真的有些受不了。
正想着,头顶上垂着的绳子突然动了。
肖南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水囊便跟着绳子哧溜一下升了上去,她伸手去抓刚刚落空。
这、这什么情况?!
井边上来人了?
肖南回来不及细想,连忙手脚并用向井口爬去。因为心急,上井反而比下井还要快不少,只是委屈了她本就已经处处破洞的衣裳,又被刮破几道口子。
待她一只手终于扒上井沿,探出头来一看,只见月光下一个圆润堪比伯劳的小胖墩正抱着她的水囊喝干了那最后一滴水。
肖南回没说话,但还是有些喘息声。
那胖墩听到动静呆呆转过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脸色甚差、雌雄莫辨的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手中水囊落地,后知后觉地退了半步,吓得坐在了地上。
“是、是人是鬼?”
肖南回这厢已经爬上来,根本懒得理他,只快步走到他跟前,捡起水囊倒过来摇了摇,水囊早已空空如也。
她费尽心思打上来的水,就这么进了别人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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