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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锃光瓦亮、普普通通的铜镜。
    “这里光线暗了些,但也足够了。”
    那镜子正对着浸在水中人,借着石室里摇曳的火光,安律的视线渐渐聚焦在镜子上那扭曲的脸上。
    “不、不、不......”
    他胡乱摸着自己的脸,那张脸明明还是自己的样子,瞧着却根本不像是十几岁少年的面容,反而像个苍老的侏儒。
    萎缩褶皱的肌肤暗淡无光,那几绺沾了水稀疏的头发因着他粗暴的动作而脱落,烂布一样缠在他手上。
    他疯了一般用手胡乱抓着,却突然停住,随后缓缓将手指伸到眼前。
    那十根手指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黑。但那并不是最恐怖的事。
    他动了动自己的食指,一片指甲轻飘飘地落入水中。
    “不、不......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尖利而破音,眼前的一切似乎比凌迟之苦更让他溃不成军。
    帝王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拢在袖中的手翻开来,掌心是一枚朱红色瓶子。
    肖南回一眼看到那瓶子,瞬间认了出来。
    她在色丘的时候,曾经远远地在安律手里见过它。
    而安律显然也认得那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眼珠子死死盯着、半寸也不肯挪开。
    “这瓶子里的东西已经一滴不剩,可见你服了不少。这种情况下,你还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已经算是幸运,到底还是具年轻的身体,想来这也是他挑选你的原因。”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安律的嘴唇哆嗦着,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口齿不清,“你以为凭空几句话,我就会信你......”
    “他将这东西交给你的时候,只说是对你的恩赐,却没提它会带来的诅咒。它赐予你力量,也会蚕食你的身体。你已服食数月,一旦停止,要不了半月,身体便会在这水中化作一摊烂肉,连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肖南回就这么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从最初的惊讶困惑到如今渐渐开明,她有些明白过来:为何这安律短短数月不见,不仅功力大增,还使出那凭空纵风之术。原来都是那瓶子中东西的缘故。
    世人都向往力量。只有得到力量才能赢得尊严,才能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但她不能理解的是,有人会为了得到力量而付出自己无法承受的代价。
    她愿意十年如一日地在校练场上吃土流汗,愿意牺牲花间小楼的安逸生活,只为得到一副百炼成钢、充满力量的身体。
    但她不会用自己的灵魂去交换。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安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嘲讽的目光投向她。
    “你这种人不会明白,以我本来的身体,便是打断骨头、熬碎筋脉重新接起来,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独当一面的高手,旁人更是不会多看我一眼。这是我用命换来的东西,原本就该属于我!”
    肖南回愕然,随即认真说道:“可这世间如你一般生来孱弱的人,也绝非一二。纵是不能习武,读书治学也一样会受人尊重。难道拥有力量就仅仅只意味着可以杀人吗?”
    “我不杀人,别人会来杀我!读书治学有何用?也改变不了生来就是贱籍的命!”那张灰败的脸猛地抬起,眼睛望向帝王年轻的脸,眼中是满满的嫉恨,“都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明明同我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毫发无损......?”
    “为什么呢?”帝王的衣摆缓缓从他面前划过一个弧度,“大概是因为,你这瓶子里装的,同孤身上流着的是同一种东西。”
    肖南回因这句话愣住了。
    什么?那瓶子里装的......是人的血?
    安律安静了片刻,随即发出一阵怪笑:“你骗我,你想骗我!那支血脉早就已经断了,就连死人的血都不剩多少,你又怎么会......”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安静地看着他。
    “你骗我!你是个骗子!”他被对方的平静击溃,高昂起的头颅对着石室的天顶,仿佛要穿透这石室直指九天之上,“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神明?!你告诉我,如果真的有神的存在,我那苦命的阿姊缠绵病榻、苦苦挣扎的时候,它在哪里?!我苦苦哀求,哀求不要将我最后的亲人也一并带走的时候,它在哪里?!那些平日里榨干她的血,她生病时害怕被她过了病气、连口水都不肯给她的人,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我不信,是你骗我、是你骗我......”
    尖利的叫喊声在石室回荡,似哭似笑。
    肖南回目露不忍,厉声喝道:“你阿姊已经死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你说你是为了她,难道这样就会让你心中觉得好受些吗?!”
    “我没有!”安律布满血丝的眼看向她,一字一句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她,为了她!他说过会带她回来的,他说过的,他一定做得到......”
    “是吗?”
    看戏的帝王终于又动了动,他手指一松,那朱红色的瓶子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露出里面蜷缩成一团的手帕来。
    “这是安韵的帕子,你杀了那名叫金豆儿的青楼小厮得来的,可还记得?”
    不管那安律如何神色,他向肖南回示意,拿过她手中火把,向地上的丝帕凑了过去。
    沾了火油的火把只轻轻一扫,那丝线织成的薄薄一层布转瞬间便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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