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送去阙城。”肖南回将薄薄的信笺递给那侍从,“是送去霍州的。”
那封信是她昨夜犹豫很久后写下的。
如果说祭典上出现的“邹思防”便是仆呼那的领头人,如今的重重迷雾便算不上一点破晓的希望都无,至少她曾到过邹府,而邹思防也并非来去一身轻、没有家眷的人。而如果这个“邹思防”有异,他的家人或许能够察觉一二。
仆呼那的事,必须有个了断。
她反复说服自己这是职责所在,与那人无关。却已忘了最早霍州之行实则是为了肖准。
侍从领了信便退下了,临走前将礼官留下的帖子照例给了她一份。
帖子上记录的是今日祭祀的大致安排,肖南回一目十行地瞧了瞧,确认基本与自己无关。
好不容易有一天得闲,她不想一个人在别馆度过。
想了想,她牵了吉祥往驻守的黑羽营而去。
黑羽营是皇帝近卫,直接听命于皇帝调遣,按理说应当驻扎在帝王行宫附近。可这一次晦日祭,黑羽大营却设在别馆众多的焦松外城。
阙城附近的别馆有数座,其中又以焦松县的最为密集。先前杜鹃曾说漏嘴,她又从姚易那里探到些消息,基本确定白允就被囚禁在焦松一带的别馆之中。可究竟是哪一座却不得而知。
但昨天长宓台发生的事却给肖南回制造了一个机会。
以丁未翔的判断力来说,他一定已经察觉到了那紫衣刺客同白氏之间的关系,是以昨夜帝王行宫守备格外森严。
而祭典抢夺秘玺之事既与白氏有关,白允所在别馆势必也会加强守备,以防那燕紫或其同伙趁乱与之联系。
她实则也并不知道就算找到那处别馆、找到白允,自己又能如何。只是在肖准离她越来越远的这些日子里,她心底一直有种说不清的预感,而昨夜肖准彻夜未归,似乎更加逼迫她去确认这种猜测。
对她来说,那处别馆里住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残忍却引人探究的谜底。
策马奔袭小半个时辰,她将吉祥拴在黑羽营驻扎地外不显眼处,步行来到营地入口处。
黑羽营的明卫很少,但暗哨颇多。她并不想蹚过烂泥、爬过铁蒺藜、翻墙翻到一半的时候被人一箭射个透心凉。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在肖南回对着营外守卫犯愁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手腕上的东西。
在碧疆的时候,皇帝曾经给过她一枚玉质的手环,那东西瞧着不堪一击的样子,却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时间久了她也暂时忘了这档子事,如今突然想起,倒是无意中帮了她一个大忙。
定了定神,她大摇大摆走出隐蔽处,径直向入口守卫而去。
即使瞧见她穿着光要营的甲衣,黑羽守卫如往常一般迅速将她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光要营右将军肖南回。”
随后肖南回轻咳一声,带着几分不确定似地露出手腕上的环。
那黑羽守卫瞧了一眼,胄甲下的眼睛露出明显的惊讶来,他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立刻放行,语气却客气了许多。
“圣驾未离行宫,右将军为何会来此处?”
肖南回瞬间紧张起来。
皇帝给她这东西的时候,确实说的是出入圣驾左右,没说哪都能去。她先前理所当然地以为皇帝身边都出入自由,一个黑羽营还能拦她?可到头来还是对鹿松平那滴水不漏的妖人低估了太多。
手指不自觉地握紧,肖南回努力让自己回想起伍小六面不改色扯谎的样子。
“这个......不是昨日祭典上出了岔子,那刺客与同伙还下落不明。我与那凶徒交过手,特意来同鹿中尉商议一下对策。再多的......”她故作严肃地顿了顿,“恕我不能告知。”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两侧的黑羽守卫终于收了兵器退开来。
“右将军到访一事在下会如实禀报中尉,还请将军莫要怪罪。”
肖南回强压住内心的狂喜,故作淡定地点点头,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营地。行了数十步回头偷瞧,发现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放下心来,快步向着守营中尉的帐子而去。
伍小六曾经曰过:说谎话要真假掺半。她从前嗤之以鼻,如今却打算将其奉为经典每隔一段时间便复习一遍。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来找鹿松平的。
只不过当然不是来找他商议什么对策。
一个鹿松平再加上一个丁未翔,如果这两个人都搞不定的事情,她从中横插一脚又能解决多少问题呢?
天成四大军营各有排兵布阵之道,但她有了先前在岭西营地的经历,对黑羽营并非完全不熟悉。而且此次跟随圣驾来到焦松的同官阶中尉并不多,她没费太多功夫便找到了鹿松平的帐子。
太阳方才升起,帐子里还有些昏暗,肖南回仔细确认了一番情况,这才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
帐子内整洁到有些诡异,丝毫看不出有人常驻于此的痕迹,只有正中那张垫了兽皮的大案上有些杂乱。
可怜她其实没有多少同鹿松平深入打交道的经验,只能认命地先从那看起来最有希望的案子上翻看起来。小到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灰、大到需得两人才能抬得动的布阵沙盘,她究竟要翻到何时才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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