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贱婢!”那绾绾嘴里的话终于捋了通顺,先前一直微抿的樱桃小口如今张得有脸盆那么大,“哪里来的野鹌鹑!贱蹄子!王府地界也敢口出狂言?可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场合,就凭你个没有灶台高的臭丫头也配站在这里同我讲话?!”
就最后这一句话,肖南回就知道坏事了。
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人家矮。
肖南回只觉得眼前缓缓升起一颗大头,那头上原本梳得溜光水滑的圆髻,如今因为愤怒而炸出几根毛来。
“配不配,只有拳头说了算!”
话音未落,一阵风自诸位佳人面前一卷而过,眨眼间便杀到了那片红纱面前。
那绾绾兴许是见过不少矮子的,但哪里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矮子,当场吓得腿一软、眼一闭,跌坐在地上。
然而预想中的面门一击却没有到来,她颤巍巍睁开眼,却见一截又粗又壮、小藕般的小臂正横在她头顶。
伯劳那一掌没有直击面门,却正对上她头顶的发髻。掌心隔空仍留半寸,掌风却已凌厉破出。
可怜那绾绾只觉得头皮一紧、头顶一凉,那梳的有半幅对联那么高的发髻轰然倒塌,花片、假发、珠翠随着那坨头发的崩盘而四散开来,那只她最得意的御赐金钗“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惊得周围一众女眷惊叫连连、东倒西歪。
眼见花台上乱作一团、鸡飞狗跳,肖南回一时呆住,随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数十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夫人。”
然后也就一瞬间,那声音又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响起。
“你的钗子掉了。”
肖南回的笑僵在嘴角。
什么人竟能瞬息之间移动数十步的距离,而她身为习武之人竟毫无察觉?
她一定是见鬼了。
肖南回缓缓回头,那声音的主人却已同她擦身而过、越往向前。
她只瞥见一只捏着金钗的、苍老的手。
而后是一片褐色的衣摆,悄无声息地飘过。
第125章 赐福酒
“多谢宗先生。”
薄夫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肖南回猛地回过神来。
宗先生?
能让王府家眷尊称一声先生的人,除了帝师便是宗族祭司。
只是她从未听闻过都城中有姓宗的帝师,更未曾听闻过哪位祭司出席皇室赐福仪式,会穿这如破布一般的褐色斗篷。
还有,何时江湖中出了一位宗姓武学大家,她却闻所未闻?
“夫人不必多礼。”
那褐色斗篷下佝偻的人影再次开口,声音却恢复了低沉苍老,与寻常老者没有半点不同。
显然,方才他是瞧见了伯劳出手,是以故意运功传声、令声音隔空入耳,以示警告。
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肖南回直觉此人不能得罪,正要上前,冷不丁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她转过头去,正对上伯劳那张有些灰败的脸。
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伯劳因惊惧而发抖。
她同伯劳算不上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半路作伴、经历过许多事情了。伯劳人如其名,本性单纯,但确实刚烈难驯、甚少服人,更不甘居人之下。若遇强敌,她不会退缩,反而会越战越勇。
从先前的蛛丝马迹肖南回已能知晓那老汉身手不凡,但能令伯劳如今日这般不战而退、甚至萌生怯意,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伯劳同此人先前便交过手。
他们是认识的。
“别过去......”伯劳的声音低低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那褐衣老者,“他是安道院的人。”
安道院中人除去院长谢黎外,出师者皆有侍主,而未出师者不得踏出院门半步。此人孤身而来,年纪近乎与谢黎相仿,怎会是安道院的人?
而且,安道院中人为捍卫正道而生,即便同门之间多有摩擦,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可怕吧?
肖南回内心的疑虑更重,但伯劳显然没有时机再说更多。
那厢薄夫人正低声同那老者说了些什么,下一瞬,那人的目光便直直向她投来。
“原来是青怀候府上的人。”
肖南回被点名,再无法站在原地不动,只得轻轻拍了拍伯劳的手背以示安心,随后便向那人走去。
“见过宗先生。”
她已经离对方很近,却依然听不到任何呼吸吐纳的声音,足以见得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不知是否会在肖准之上。
许久,那道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你认识我?”
肖南回抬眼,只看到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岁月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却不能抹去其主人内在的某种气息。
那双眼仿佛能隔空将人穿透一般,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凌厉杀气。
肖南回呼吸一窒,随即垂下眼去。
“不认识,只是听夫人这样称呼,便自作主张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先生莫怪。”
那人的目光似乎就盘旋在她头顶,许久才移开了视线。
“今日到访宾客都要在懿园接受赐福,切莫忘记了。”
这话不知是同她说的,还是同那薄夫人说的。
而后者显然对这宗先生态度恭敬非常,已然飞快接过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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