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外祖教会他的道理。
握起刀剑的时候,心中杂念越少,刀剑便越快。
这是他自己悟出的真理。
他入院的那天,是她从安道院离开的那天。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谁。
他看到那个矮胖的身影气急败坏地被拖出院门,一步三回头地骂着谢黎,末了狠狠啐了一口,便被塞进了马车。
他想:那一定是个根骨奇差、学艺不精的废物。
安道院果然名不虚传,绝不收留弱者。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而他从来不会输,所以他在这样的世界从来是得心应手的。他很满意自己的选择。
入院当夜,院长谢黎在翰灵阁为新弟子赐名。
所谓赐名其实是翻牌,安道院自创院以来所有弟子的名字都来源于第一任院长殷氏所留。传闻殷氏喜羽喙之流,集天下千万尾羽于阁中,阁中弟子皆得名于此,非逐出师院不得除名、非天家钦点不得更名。
现任院长谢黎本名谢鹂,就任院长之后才改了名字。
赐名时,入院的弟子们会在摆放羽名的笽池中自行挑选密封好的竹笽,笽中存放的尾羽代表了他将获得的名字。
而他的笽中是一根灰紫色的尾羽。
那是燕子的羽毛,他的名字便是“燕”。
他不喜欢这个字,燕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家鸟,而他是望峰仍不能息心的鸢鸱。
无妨,就让他在这不足三丈高的四方围墙内暂落片刻,待他习得了那传说中的刀法,他便会离开。
他以为,以他的资质,窦氏刀法早晚会是他的。
然而三四个春夏秋冬过去,谢黎依旧没有提起传授刀法之事。
“兵者无贵贱,武学无高低。何必执着于哪一把刀,亦或是哪一套刀法。”
这是他去问谢黎后得到的回答。
他认为那并不是一个答案,那只是一句敷衍罢了。
他后来听人说,谢黎将刀法传给了一名叫做青庄的弟子。他思索了很久,仍记不起来那人的面孔,只隐约记得那好像是个喜欢穿青衣的沉默男子,平凡得让人一看即忘。
那得了刀法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人不是他。
生铁铸成刀剑是炼魂的过程,这是他从小便目睹过无数次的真理。这世间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兵器,刀剑从被锻造出来的那一日起就决定了它的锋锐之气是否足够。
顶尖武者亦是生来便决定了他能否走上武学的巅峰。
他生来就注定要配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剑、最强大的武诀。
凡入安道院者,至死终身都是安道院中人。若无院长首肯,不得离开院门。
但他若想走,这世间没人拦得住他。
临走之前,他潜入翰灵阁的深处,为自己挑选了一把锋锐无边的长剑。
他会证明安道院的决定是错误的。
不入流的短刀不配与剑相争。不入流的刀客不配与他相争。
剑锋竖直,寒光内敛,他甚至可以看到雨滴垂直落下时、被那锋刃切成两半的样子。
这确实是一把好剑。
最后一滴血污冲刷无痕,燕紫手腕微震,将水珠抖落剑身。
收剑入鞘的前一刻,他的手突然顿住。
燕紫低下头细细看去,眼底浮现出难得一见的讶异。
原本平整刚直的剑身出现了一丝不流畅,赤色的鄂处竟然生出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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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山岭相隔的斗辰山麓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一支火箭划过夜空,落下时顷刻间爆出一片火光,将整片战场照亮如白昼。
为了增强视野,黑羽营带来了沾满火油的箭簇。这些箭簇成环状射出,将整片山麓圈在其中,经由方才那支燃烧箭点燃,犹如天火降临人间,照亮一片地狱之景。
四周尸甲遍野、箭簇横立,尽管四周一片潮湿泥泞,但吞噬着火油而生的火焰还是高涨着,噼啪燃烧的声响中夹杂着将死未死之人的□□声。死一般的静止中偶有一两处蠕动,黑色的箭便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扑杀而至,转瞬间勾走挣扎之人的灵魂。
雁翅庚字营领将颜广此刻就站在火光之外百步远的地方。
今天开始围猎之前,他料想过会有一场恶战,但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成当下这副模样。
他作为据守方位的数营之一赶来支援时,发现战局已定、并无他用武之地。
白氏亲兵无人归降算不得意料之外,但黑羽与肃北两营对峙的局面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白氏已经伏诛,肃北重骑却并无鸣金收兵之意。
这等局面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两方领将并未下令收兵。
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在彼此角力,而方才经历过动荡的战场此刻犹如一盏摇摇晃晃、勉力维系平衡的秤,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将平静打破,一切都将顷刻间土崩瓦解。
天明之前,气温回升,雨落山间,化作雾气。也就半刻钟的功夫,晨雾便在整个斗辰山麓弥漫开来,将局面渲染得更加扑朔迷离。
火焰在雾气中安静地燃烧着,像是忘川彼岸旁的鬼火一般。
颜广握着缰绳的手心沁出汗来。他从未见识过这般诡异的战景,寂静无声却煞气冲天。
终于,有人率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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