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旁点着许多长明灯,灯火映亮了石壁上赭色的壁画,依旧有许多符文花样掺杂其中。
从颜料剥脱褪色的情况来看,这些画的年岁远不如色丘别梦窟中的久远,但画技与意境却是差了太多。描绘虽然精细,但落笔却极为拘谨,用色也很单调,似乎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才画下的。
肖南回的视线匆忙掠过那些壁画,因为心系那消失在洞口的沈石安,她本无心去细瞧那壁画中描绘的内容,但就在她要收回视线之时,有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幅近乎占据了半面石壁的巨大壁画,画上大半被赤红色的火焰覆盖,火焰中似乎又有无数人头攒动,火焰的中心站着一个人,双臂平展、双手张开,虽穿着僧袍,面目却十分狰狞可憎。
但这些都不是令她驻足的原因。她在意的是那丑僧左手手腕上的东西。
尽管这世间佛珠大同小异,但她就是觉得那串佛珠很是眼熟。或许是因为那些大小不一的珠串,又或者是因为那种稀少奇异的色泽......
“那画中人,或许是我师父无皿。”
肖南回愕然抬首,发现那人也在打量那幅壁画。
“你师父......当真生成这个样子?”
夙未沉吟一番,似乎是在回想往事。
“我拜他为师时,他已是耄耋老者,但也绝非画中的样子。想来是画这画的人,对他有些成见吧。”
这何止是有些成见,这得是不共戴天之仇才能将一介僧人画成这副尊容啊。
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末了又令她徒生遗憾。
“他既已是这画中人,想来是知晓不少这沈氏的秘密的。只可惜他已不在,这画中的秘密也无人知晓了。”
“我看倒也未必无人知晓。”某人的声音冷到了谷底,“到底是这些年捐的香火钱太多了些,令那守着穷山恶水的和尚都学会了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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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业寺大殿,九千九百九十九盏酥油灯前。
年轻主持狠狠打了个喷嚏,随后吸了吸鼻子。
奇怪,如今正是仲夏,按理说早已过了夜凉侵体的时候,怎么反倒觉得后颈有些发寒。
他瞧了瞧眼前才点了一半的油灯,只觉得身上的袈裟越来越沉、端着油钵的手腕越来越酸。
他清了清嗓子。
“烛鱼?”
大殿外无人应声。
一空瞄一眼殿外天色,不过酉时刚过,他那懒徒儿贪睡的时辰可是越来越早了。
定了定神,他又清了清嗓子。
“瓶儿?”
大殿外依旧无人应声。
一空盯着眼前的木鱼,拿起一旁金包铜的小锤狠狠地敲了三下。
“宝伞!”
半晌,一个半高不高、形销似伞柄的小沙弥,踉踉跄跄出现在殿门前。
“师、师父,怎么了?”
一空深吸一口气、恢复平和,继续装模作样地摆弄着油灯。
“方才听见山门处有人摇了铃铛,可派人去看过了?”
宝伞一手抓着有些不合身的裤腰、一手去提趿拉了一半的鞋子,在殿门前扭来扭去。
“好、好像是烛鱼去看了,还、还没回来。”
一空去添灯油的手一顿。
“去了多久?”
“不、不到半个时辰。”
一阵微风吹过,那盏方才点亮的油灯突地灭了。
搓了搓手指,一空提起袈裟、站起身来。
“刚想起来,今日似乎是忽彻尔古佛的佛诞日。”
忽彻尔古佛?那是什么佛?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小沙弥偷偷挠着脑袋,担忧自己的无知被住持看破,住持却再次开口。
“今夜晚课停一天吧,去把大家叫到大殿来守夜。殿门关好,天亮才能出去。”
宝伞垮下脸来,显然是觉得这惩罚来得太重了些。
“师、师父,我、我觉得......”
一空走近他几步,突然伸手敲了敲小沙弥的脑袋。不多不少,整整三下。
“快去。”
宝伞一愣,不再做声,双手合十应下,转身跑远了,瞧着是比来时矫健了许多。
大殿后两三个院子之外的香积厨,另一道身影正鬼祟地贴着墙根移动着。
郝白怀里揣了三只烧饼、前襟处兜了四五枚鸡蛋,脚下生风,脸上都是收获的喜悦。
他深谙在敌人地盘上暗度陈仓的方法。想当初,他可是在碧疆那土匪窝里呆了俩仨月,偷过的鸡蛋、薅过的羊毛数不胜数,区区一个荒野破庙,岂能拦得住他?
三拐四拐出了堆柴火的后院,他直奔藏经阁而去。一想到一会可以美滋滋地烤上几只新鲜的蛋饼来吃,他便觉得唇舌生津、好不美妙。
然而一跨进那殿门,他便觉察到不对劲了。
他做事的地方虽然凌乱,但东西摆放位置他向来记得清清楚楚,绝不该是眼下这副光景。
殿内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响动,没有半点遮掩,透着一股不耐烦和急切。
殿内的烛火走时只剩了半拉灯芯,如今已经灭了,他只能现点了一盏油灯,向前望去。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人身腰间佩着的细窄软剑,格外有些眼熟。
然而他那双久在黑暗中研习草药典籍的眼睛,如今已有些昏花,实在不敢确认自己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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