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对生感到疲倦,对一切的终结是那样迫切。迫切到从他在母亲坟前起誓的那天起,无一刻不在祈求这一日的到来。
但因为她的出现,如今的他对所谓终结又是这样的不甘不愿。
不甘到从他初见她的一刻起,便在心中默念着分离这一日晚些到来。不愿到只看她一眼,他便察觉到自己原本坚定的决心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如果他只是钟离竟,他会立刻从这半山上跃下、只为快些去到她身旁。
但他不只是他。
“这是我的宿命,我必须亲手将它终结。”
他的声音并不大,不知是说给她听、亦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肖南回却听到了。
雨水混着砂石冲塌了半边山体,那洞口就要在轰隆中消失。她在滚落的泥沙中艰难向上而去,只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给出过誓言,不会离开他。可如今,却是他先要离开了吗?
不,不可以。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但她有手有脚、还有一颗不曾熄灭的心。只要她的生命没有走到尽头,她便不会轻易认命。
“阿未!”
她的声音穿过重重雨雾和万重山林,最终不知落到了何处。但她已顾不上太多。
“命来收你,你就要认命吗?!”她的嘶吼声在山石滑坡的巨响中徘徊,“不要认命!只要你不认,命会来就你!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预祝大家中秋快乐,团圆长久。
第167章 孤勇
仆呼那消失后的一个时辰后,雨终于停了。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鹿松平便带着几名黑衣暗卫赶到了。
因为山石滑落的缘故,整支黑羽营又耽搁了许久才挖开泥沙、进入山谷。整片山谷狼藉不堪,雨水浇灭了灌木和林子里的火苗,也将疏松的山体泡了个透,不断有泥沙滚落、将一早开出来的道路再次掩埋。
肖南回拎着昨日移栽梅树用的那杆铁锹,在半山腰一锹一锹地挖着。
她已经挖了整整三个时辰。雨停过后,初秋的凉意在山间蔓延,她却满头大汗、几层衣衫都湿透了。
鹿松平就站在不远处一颗被泥沙冲歪了的小松下,其余暗卫站得更远些,肃立在晨雾中,同那些松柏也没什么分别。
“别挖了。”
鹿松平终于开了口,肖南回却没有打算停下。
“这里有个洞口,他们都是从这离开的。只要挖开,就能带人追过去......”
“人都走了几个时辰,你要如何追?”
“便是追不上,也是有线索的。知晓他们从那条路出去的,再派人在州界设卡堵他们。”
“既是如此,我直接排兵布阵、去卡要道,都要快过你在这里挖土移山。”
肖南回被说得烦躁,猛地将铁锹插进岩缝里。
“鹿松平,你闲得很啊!为何不去找丁未翔、还有那个什么罗合,硬要在这里缠着我?!”
鹿松平的表情依旧淡淡,分明学了那人七八分的功力。
“丁中尉另有要事安排给他,至于罗合先生......暂时还未寻到他的人。现下,我的任务是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一声轻笑从她牙缝间挤出来,听着比哭还要难听,“离开这里去哪?你要带我去追他们吗?还是带我回黑羽营?”
“回阙城。”
鹿松平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展开来。
肖南回见过那样东西,那上面有三道玉扣,宣读的时候要一一拆开。
那是皇帝的手谕。
“在下奉旨前来,请肖姑娘回城。”
肖南回一把夺过那手谕掷在地上,不远处立着的四名黑衣暗卫见状纷纷低下头去。
“他都不在了,你又是奉的谁的旨?!鹿松平,你这是欺君、欺上瞒下!”
鹿松平望着眼前女子气愤的脸,只弯腰将那手谕捡起、轻轻掸去上面的尘土。
“见手谕如见陛下,你这行径已够砍头十次了。”
肖南回冷哼。
“要砍我的头便直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鹿松平手腕一转,那手谕的正面便直直送到了她眼前。
“手谕是一个月前写下的,上面有陛下的私印。你大可看个清楚。”
四周的空气突然便安静下来。
她不说话了、头缓缓垂下,握着铁锹的指间因为用力和摩擦已经渗出血来,她仿佛毫无察觉,只握得更紧,拼命使出更大的力气去挖那似乎永远也挖不完的沙土石块。
鹿松平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
“肖姑娘,在下陪伴陛下十数年。他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想阻止的事,他总有法子不让自己陷入被动之地。”他停顿片刻、斟酌一番,终于说出最后一句,“他会随肖家人离开,是他一早便做了的决定。你明白吗?”
肖南回仍是不语,一锹一锹地挖着。
山石松动、轰然而下,一瞬间将她挖了一个早晨的缺口再次抹平。
她望着那无情山石铸成的壁垒,仿佛看到了在无情命运面前挣扎的自己。
不远处的山脚下,几只幸存的母鸡仓皇地四处逃窜着,远山却异常宁静,就连雨后那层缥缈无形的雾气都散开来,一副天朗气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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