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充耳不闻,仍做着同一件事。
她近乎粗暴地想要推开对方,女子却似感觉不到痛一般怎么也推不开,只一遍又一遍地在她手上重复写下那个字。
两横一竖一撇一捺,两横一竖一撇一捺......
“放手!不要写了!我让你不要写了......”
她失控般咆哮着。
突然,有什么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杆笔,一只手,一点红。
她闭上眼睛,疯狂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让那不受控制涌出的画面消失。然而那些画面却越来越清晰起来。
一杆沾着朱砂的毛笔,一只戴着佛珠的手,一点落在她掌心的红色。
两横一竖,一撇一捺。
“孤的名字。你可记住了?”
是谁?是谁在说话?
脑海中的画面又变了,荒原黎明之中,有个身影在风沙中逆着光向她转过身来。
“肖南回,你怕孤吗?”
风沙将那人的发带吹走,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一根手指却点在了她的胸口。
“这里,才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晦暗的大殿上,她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缓缓靠近,她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一呼一吸之间,有什么贴的更近了。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在黑暗中燃烧。
“如果爱难以开始,那恨也无妨。”
黑夜仍在蔓延,她在一个亲密而令人窒息的怀抱中,清冷的气息吹散了老藤树的花香。
“肖南回,此生此世你都不可离开我,我亦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她的记忆。这也不是她。
可如果她不是她,她又是谁呢?
五指猛地攥紧,那写字的女人和纷扰的景象终于平息。
她如愿离开了那座阁楼,可原本呼啸喧嚣的成千上万张脸庞却变得静默。然后,她在那千万身影中,看到了他。
一切都停止了,她缓缓走向了尽头......
肖南回缓缓睁开了眼。
风鸣声停止了,黑色的火焰也消失了。
白允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丁未翔与一空则伏在百步之外、不知生死。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随后身形僵硬地向前移动着,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筋脉肌肉都在颤抖。
深坑边缘,瑟缩着的白衣郎中虚弱地抬起头来,他望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中渐渐浮现出彷徨和恐惧。
“肖、肖南回?”
那人影没有回答她,仍行尸走肉般走向佛塔的废墟,不一会又站起身折返回来。
终于,她停住了脚步,站在伤重昏死过去的男子身前。
她眼中的泪早已干涸,扩张的瞳孔似乎也失去了焦距。
她缓缓张开自己的左手,那串佛珠就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底渐渐化开。她眨了眨眼,光终于再次回到她眼中。
肖南回轻轻将佛珠戴回了夙未的手上,随后轻轻伏下身子,无声地张了张嘴。
她好像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许是发出了声音她却听不到了。
再次启程、前往霍州的路上,她曾问过他,是否后悔没有杀她。
他的回答是:有些答案,要很久之后才能知晓。
她那时觉得这答案是那样的敷衍。可如今,她才明白很久之后的含义。
有些答案,要走完一生才能知晓。
二十岁生辰那一天,她遇见了他。此后她的人生便全然变了一番模样。
如果有人问她,是否后悔遇见了他?
她的答案,也是直到此刻才渐渐清晰明了。
她从未后悔遇见他。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风再吹起永业寺大殿中悬挂的经幡,她依然愿意从那双手中接过那张签文。
她没有后悔过。
即便要他做她的命里的终结,她也没有后悔过。
她从怀中掏出那支漆黑的降魔杵,轻轻扬起、重重落下。
“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尘土中,那只荧绿剔透、如有生灵寄居其中的玉玺,突然之间便变得灰败不堪,如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石头一般。
风吹散了乌云,黎明前的天地一片宁静。
第173章 邪魔妖怪,速速退散
夜晚的枢夕山静悄悄。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来的都要早些,立冬未至,山上的叶子却已落了大半,怕是再等不了几日,便要落下初雪了。
香客日头落山前便下了山,赶路的旅人也早早寻了落脚的地方,便是有零星几个落单的,也都快马加鞭地往山下驿站赶去。
山腰上,几辆牛车却仍往山上爬去。
那车是包镶过金银的车,牛是插鲜花戴铃铛的牛,就连赶车的小厮、随行的丫鬟也是貌美仙姿,冬日里各个轻纱羽冠,一路走一路撒下些掺了金的香粉。远远望去,好似一队为山精鬼魅送亲的仗队。
“别撒了。这荒郊野岭,撒给哪个看?”
漫天的金粉终于停了。
扶丘伸出一根手指头勾着车帘子,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往外瞅。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也不知是到了枢夕山的何处,更不知那永业寺又在何处。
他果然不该走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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