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持着沉默。
林致烦躁地揉着头发:“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固执就算了,你们固执你们的,可为什么结果都得我来承担,她不放过我,你也不放过我!”
“她年年回来找我,我妹妹刚开始还以为她喜欢我,一个劲撮合,还说我不解风情,我他妈敢解这个风情吗?”
“陈放,当初我答应你撒这个谎,是你进急救室快撑不过去了,你求我,我才应你去上海一趟的,你都没看到,当时我说了这句谎话后,谢昕……”
他话没讲完,被男人冷漠打断:“住嘴。”
“谢昕她差点……”
“滚!”
“陈放!”
林致看看天花板,再次拉开窗帘,指着窗外怒声道:“陈放,我弄不懂你,你明明喜欢她喜欢得要死,那几场手术非常凶险,我们都担心你会撑不过去,但医生说你求生意志非常强,你其实不想死的,你为什么不想死,难道不是为了活下来去找她吗?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里抢回了一条命,结果你他妈让我继续将这个谎撒下去,还拿后续治疗来威胁我,自己整天躲在着浑不见光的鬼地方!”
男人粗砺的手指摩挲着空荡荡的裤腿,声音极力维持着平淡。
“我找她做什么?我这个样子,呵,拖累她,还是折磨她?”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折磨你自己?我跟你讲,陈放,这个谎,我真撒不下去了,我看到谢昕,我良心不安。”
陈放将烟摁熄进烟灰缸里,轻笑一声,自嘲又苦涩。
他眼眶里涌上些热意,语气却无情依旧:“她应该遇到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浪费在我一个废人身上。”
陈放轻轻说道:“我没念过多少书,只念到初中还是高一.……记不清了,从十六岁开始就去了那里,一呆就是九年,也没学到什么技术,学的都是些偷鸡摸狗违法犯罪逞凶斗狠的下三滥手段,如果那辆车没有轧过去,如果腿还在,至少还能卖卖力气,可现在……“他语气颓丧,带着隐忍的泪意,“我不知道我要找她做什么,我能给她什么?我根本什么也给不了她。”
林致无奈地叹气,稍微平复了心情:“昨天,她又去那条边境线了,她去了那边的森林,这几天南卯下雨,山高路滑,她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简单包了下,今早,又上去了。”
“这么久了,她明知道在做无用功,为什么要沿着你的痕迹一遍一遍走这个小城,陈放!”
昏暗光线中,他的手指捏紧。
“她一直不相信你死了,她说她没有看到你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你的坟墓,她不信,她甚至跟踪过我,调查过我,我干警察十多年了,只是这些小伎俩,被我轻而易举躲过去了。”
“陈放,谢昕她,真的很执着,也很爱你。”
“时间长了,可能就会忘了吧。”
“过去这么久了,你又忘得掉吗?”林致叹气,“哪有人会轻易地忘记死别,师傅死了这么多年,你要是忘了,你会在那龙潭虎穴里一呆就是九年吗?”
“不是谢昕要往前走,是你要往前走,陈放,看看外面的光吧,你也看看一直等你找你的谢昕吧,多的我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致说完,深深看了沙发上的身影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这个房子,替他拉好门。
陈放坐在那里,维持着一个姿势,背脊僵硬,手指捏紧空荡荡的裤腿,像是要徒手将布料捏碎一般。
他瞥了眼地上的拐杖,小心翼翼挪过去,躬身下去想将之拿起来,手伸长再伸长,却始终没能够到,最后不得不跪倒在地,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拿到了这根拐杖。
接着起身走到窗边,看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望着不远处绵延的山,他不知道谢昕的伤怎么样,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在边境线上,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以一副残缺的身体来面对她。
毕竟他不再是肆意狂妄的邵忍,昔日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已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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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又是一趟没有任何收获的旅程,谢昕没买机票,而是打车去了火车站,那天离开,她也是坐的火车。
路上接到了林茉的电话,两人聊着天,谢昕说:“这次回去,我想将那边的工作辞掉,房子退掉,我想回来。”
林茉不解:“为什么?谢昕,上海不是你梦寐以求要去的地方吗?你现在的工作也不错,回我们那个小地方做什么?”
谢昕她将头倚在车窗上,不顾玻璃带来的震动,流着无声的眼泪:“上海太冷了,冷得我受不了,对我来说,只有南卯,才是暖和的地方。”
”南卯暖和什么呀,我跟你说,还是泰国更暖和,要不然你来泰国吧,我带你去吃喝玩乐,我跟你说,泰国这边的海岛,可好玩了……”她兴奋讲述着,只听到手机里传来轻轻的抽泣声,林茉担忧地问,“谢昕,你是不是哭了啊……”
……
小城游客多,来过冬旅游的也多,这几日是返程高峰期,火车站里满是人,又挤又吵,谢昕排了很久的队才排到自动取票机的前排,她将身份证放上去,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地取了票,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旁边的人工售票窗口,售票员问:“去哪里?”
一个冷沉的声音响起。
“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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