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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两清”。
    她不生气了,却还是不打算回去了。
    或许是近来过得真的很开心,又或许是觉得他不值得。
    苏曜深深地吸了口气,垂眸,极低地“嗯”了一声,算应了她的话,心里却觉得空了一块儿。
    他忽而发觉,小母妃的心并不似外表柔弱。
    她在情急之时有过稀里糊涂地妥协,有过迫不得已地委曲求全。但只消有余地,她就会变得很清醒,继而将楚河汉界画得分明。
    所谓外柔内刚。
    苏曜薄唇微抿,将那口气长舒出来,勉强撑起三分笑:“朕要再睡一会儿,母妃若没别的事,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果然,她听言立时颔首:“好,那陛下好生安养。”
    既客气,又干脆,干脆得近乎绝情。
    他并不意外,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苏曜无声地目送她出殿,顾燕时察觉他的目光,没敢多看他。
    她默不作声地走出宣室殿,外面天已全黑,凉薄的月光照下来,寒涔涔的让人难过。
    她从前总觉得月色柔美,不懂古往今来的诗人为何总将明月与离别相思之苦相连,如今突然懂了一些。
    月色真的很让人难过。
    顾燕时的眼眶又热了一阵,她仰起头,没再让自己哭。
    平心而论,这份难过算是她自找的。她看出了他的愧疚与病中的虚弱,若她方才愿意温柔相待,他未必不肯照单全收,继而自会再给她一份在她梦中缠绕不散的柔情蜜意。
    如今这样,是她自己不肯。
    她贪恋他的好,但那终不值得她赌上性命。母亲对她说过,女儿家总易生出痴心,可这天下的男儿,鲜有几个会珍重这份痴心。
    遇到不值得的人的时候,决绝地给自己几日的难过,为的是今后的平顺。
    顾燕时望着月色,长长地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
    兰月见她出殿,疾步迎上前:“姑娘。”她小心地望着她,声音也放得极轻,“陛下……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顾燕时抿唇,露出几分笑意,“我们回去吧。”
    “……就这么回去?”兰月有些意外,“姑娘不再陪陪陛下了?”
    “我陪他像什么话。”顾燕时说着,已提步向前走去,“自我到旧宫开始,我是太妃,他是皇帝,我们不会再有太多交集了。”
    兰月听得讶然,她突然觉得,她好像从来都不懂自家姑娘。
    就连主君,都未见得多清楚她的心思。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寝殿里,林城越窗而入,在墙边抱臂一倚,口吻懒洋洋的。
    躺在床上的苏曜皱了下眉:“滚。”
    “陛下息怒啊。”林城从容地笑笑,踱向拔步床,“静太妃近来日子过得很惬意,每日侍弄花草、散步喂猫,还自己种了些安京常见的野菜,院子可好看了。”
    话音未尽,苏曜的目光冷冷落在他面上。
    林城不自禁地打了一瞬的寒颤,就又定下心,继续将话说完:“陛下与其生闷气,不如找机会去看看。就算静太妃不愿多理陛下,陛下只当去散散步也好。”
    苏曜又道:“滚。”
    林城笑笑,抱拳:“臣告退。”
    言毕就折回窗边,纵身一跃,原路返回。
    .
    顾燕时回到灵犀馆看了眼镜子,才发觉自己今日哭得有多凄惨。
    妆花了不算,两只眼睛也都肿成了核桃,整张脸看上去丑得不得了。
    唉。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吩咐兰月:“去帮我备水沐浴吧。”
    兰月福身一应,告退去办。
    约莫一刻后,顾燕时进了汤室。她花了好些时间,在热气氤氲里好好地洗了个澡,洗去久哭后的疲惫,也洗去纷杂的心思。
    而后她安睡一夜,再天明时便又已心如止水,眼睛虽还微微的有些肿,却也无伤大雅。
    她如旧为自己找起了事做。想到去散步或许还会碰到他,她不敢再出门,就又折腾起了她的小菜园。
    野菜长得很快,短短十数日过去,已有近两乍长了。
    顾燕时将裙摆拢在身前,拿着特制的小耙子蹲在那里仔仔细细地松起土来。
    苏曜行至灵犀馆院外时,示意宫人们停了。
    他踌躇半晌才从轮椅上站起来,定住心神,走向院门。
    自从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很好,他见她时总有些无措。那是种说不清的别扭,他觉得窘迫,还有些愧疚。
    行至门口,他不及迈过门槛,余光就扫见了她的影子。
    院门右侧四四方方的菜园不大,她蹲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捣鼓着。柔荑白皙,攥着小耙子,翻土翻得认真又熟稔。
    不知不觉,她额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来。
    许是因为自己近来体虚,苏曜望见那层汗珠就觉得秋风一过极易受寒。他于是退回去两步,朝离得最近的宫女伸手:“手帕。”
    那宫女浅浅一怔,忙摸出手帕呈上。他信手接过,自以为找到了走进去的理由,但再走到门边的时候,脚下还是顿住了。
    他想到她说:两清。
    那时她明明是在劝他宽心,说出的话却还是这样,可见是真不想见他的。
    那一瞬里,他觉得自己从前疑她欲拒还迎都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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