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女人自成一个世界。
因为和外头的女人们没有直接的利益纷争,也因为深宫寂寞,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除非哪个外命妇特别的讨人嫌,否则皇后也好,嫔妃也罢,都会禀承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彼此热热络络,亲亲切切。
苏绾就是此类。
她虽出身不显,家世不高,尽管算是高嫁,一朝攀上了梁王府,可萧衡非嫡非长。
况且他是刀口上舔血的人,性情暴戾,狠辣无情,可真算不得什么如意郎君。
苏氏也就这会儿看着风光,可将来不定什么下场呢。
毕竟关于萧衡的传言,宫里也早传遍了,并不是那么中听。同样都是女人,这些后妃对苏绾不但没有羡慕嫉妒,反倒只有同情和怜悯。
她这样娇花一样柔弱的女子,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萧衡那样的活罗刹。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强行拉郎配的夫妻,多不过三五年,女人就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况,要么长年缠绵病榻,要么香销玉殒。
总之和“命好”二字无缘。
魏皇后不过例行问苏绾几句话,便赏了一柄玉如意,一套头面首饰。各嫔妃也有所表示,都照着魏皇后的赏赐略减一等。
苏绾来时战战兢兢,不想这一场觐见实在是风平浪静,并没有谁刻意要挫磨她,也没人冷嘲热讽,更没有人给她难看没脸,也没有人借故抓她失仪之处。
顺顺当当的从长春宫出来,苏绾脚底若踩祥云,似在梦中。
小公公替她捧着赏赐,直将她送到东华门外,陪笑道:“郡王妃在这儿稍等,郡王爷一会儿就到。”
候在外头的林檎和山矾忙迎上来接过各种赏赐,苏绾则向小公公道了谢,又递了个荷包。
那小公公笑着逊谢,转身回去复命。
林檎和山矾则既好奇又关切的低声询问苏绾觐见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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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寿殿里,熙景帝是召见过臣工之后,才见的萧衡。
萧衡在殿外足足候了小半个时辰。夏日暑热,他又要恪守宫规,自始至终都站得笔直,以至于进殿时,他的汗把衣襟都打湿了。
熙景帝的视线从他年轻的脸上掠过,又落到笔挺宽阔的肩上,眼里掠过意味复杂的光,这才懒散的挥手示意他起身,道:“不是说过了,不必拘礼。”
在熙景帝跟前,萧衡可不像在梁王跟前那样散漫,相反,他始终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他道:“陛下宽仁,但礼不可废。”
熙景帝眼底闪过笑意,道:“行啦,知道你讲礼数。朕年纪大了,难得有个看得顺眼的小辈,你再成天这个礼,那个礼的,没的让朕越发感觉自己老了。”
萧衡道:“陛下正值壮年,何谈老字?”
这马屁拍得一般,不过熙景帝喜欢萧衡,所以他说什么,熙景帝都爱听。他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道:“朕知道你又要说老骥伏枥,可老就是老,不服不行。”
他话锋一转,眸光转深,问:“怎么听说成婚的大好日子,你又闹了一场?”
萧衡不以为意的道:“不过是砍了两个碍事的蝼蚁,又没出人命,何劳陛下过问?”
熙景帝点着他,笑叹道:“你呀,总是这么嚣张跋扈。做人做事得内敛、温和、适度,像你这般树敌,将来可怎么好?你不可能总仗着朕的宠爱,永远都盛气凌人。”
萧衡道:“臣是个只知当下,不看将来的人,若不是陛下提携,臣也没有今日,所以臣会永远效忠陛下,百死不辞。”
熙景帝骂了他两句,不过都无关痛痒。
萧衡一脸倔强,分明是听不进去的模样。
熙景帝便无奈的道:“罢了,有朕一日,自然就有你一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朕听说西南王又有异动……”
他一脸薄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当朕年老体衰,鞭长莫及呢。如今你婚事落定,过些日子就替朕去瞧瞧。若只是场误会,那就替朕敲打敲打他,要是他当真起了异心,你也不必客气,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萧衡扬声道:“是,臣愿为陛下分忧。”
熙景帝已经年近花甲,保养得再红光满面,可也颇有日薄西山的力不从心之感,越发要积威甚重,借此压制臣工,对于萧衡这个孙子就更是又打又拉。
他时常对萧衡抱怨几句,像拉家常一样,这会儿便道:“朕若年轻十岁,绝不会现在的行事作风,当年朕纵横沙场,战无不胜,四宾来服,只要听到朕的声名,没等开战,他们就先举了降旗……唉,如今也只好坐镇京中,扯着嗓子震吓几声罢了。”
萧衡恭违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内有重臣,外有武将,都是陛下的獠牙臂膀,凡事何需陛下亲力亲为?”
好话人人爱听,熙景帝亦然,听了萧衡的恭违,他得意的哈哈大笑。
笑罢,又感慨又轻视的地道:“你呀,到底年轻,不懂。”
如今大周朝幅原辽阔,四海归心,瞧着的确是国泰民安,可内忧外患照样不少。
内有文臣结党,欺上瞒下,贪腐内讧,外有各王异心,蠢蠢欲动,各方官员自成一派,鱼肉百姓的也不少。
底下百姓也并非各个都安居乐业,虽不至于到怨声载道的地步,可时有荒年饥馑,有那胆大妄为之辈便自立山头,匪乱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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