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让顶头上司给她这位声名远播的死对头当司机……就是打死行政部里那群人精,他们也没这个挑事儿的胆。
她屈了屈指节,在近乎静寂的车厢里嗅出了一点怪异的气息,当即抬手,给自己的助理江眠发了微信:“你现在在哪儿?”
江眠很快回了消息:“晏总让我和他助理提前去溪州做一下资料交接,这会儿我们已经快到了。”
陆知序:“……”
公司里的人都死光了吗?晏行川老支使她助理干什么?
她将手机屏幕摁灭,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没记错,江眠的职位是总监特助。”
“是。”晏行川弯起唇角:“陆总监记性不错。”
陆知序:“……”
她额角的青筋轻轻跳了一下,张嘴便预备呛他,却听晏行川继续道:“不过这两天公司人忙事多,我确实请她帮了几次忙。”说着,他又忽然回头,朝陆知序眨了一下眼睛:“怎么,陆总监特意挑我开车的时候来问责,不怕我这拿到驾照以来还没开满三千公里的水货一紧张,给你带来什么危险么?”
陆知序:“……”那你还非要开!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的指骨,脸上有行将爆发的怒意。
晏行川见好就收:“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后排座椅上有给你准备的早饭,你先垫一垫,今天的午饭大概会推迟一个小时。”
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忽然冒出来的那一点跳脱是个错觉。
陆知序心口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片刻后,她略一摆手,正要说不用,余光却忽然瞥见了晏行川放在座椅上的透明餐袋。
里头是一碗加了糖的豆花。
她舌尖上那个“不”字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句几乎听不见的“好”,混着近乎怅然的叹息声轻轻落在了心口。
十年,她都已经从冷漠偏激的问题学生长成热衷挑灯夜战的加班狂魔了,晏行川怎么请人吃早饭还是只会带豆花呢?
陆知序拆开餐盒,低头挖了一勺雪白的豆腐脑,心里的某根弦像是忽然被轻轻拨了一下,发出一声带着酸涩的回响。
如果此刻就是终点,如果今后再也回不到十年前,那她是不是欠那个时空的晏行川一次正式的道别?她曾经许诺的一切,是不是也会就此变成一场镜花水月?
陆知序想,她就像是一个人在旧时光里经历了一场梦幻颠倒的旅行,十年光阴被缩地成寸,强行在她苍白短暂的生命里拉幕上演,所有出现在梦里的人都真实得要命,要命到她差一点就以为那些都是真的。
可是光阴最终还是谢幕了。
一切都仿佛真实发生过,但她却无比清晰地知道,它们都已经不着痕迹地远去了。
她静静吃完那一碗豆花,心里的酸涩几乎要溢出来,下一瞬,眼前的光线却忽然被一片小小的阴影笼罩了。
晏行川不知什么时候将车停在了路边,他越过前排座椅,弯腰将一顶硕大的遮阳帽扣在她脑袋上,扑过来的动作近乎滑稽:“车后面有毯子,我没用过,你要是觉得冷就盖着——对了,这儿离溪州还有好几百公里,你先睡一会儿,到地方了我叫你。”
声音既低又沉,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些其他的情绪,陆知序心口重重一震,像是忽然有一只手将她从深沉的黑暗里拉了出来。
她手背猛地一颤,一时间,好似有两种声音将她整个人劈成了两半:一半如遇天崩地裂,逼着她一定要去问问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另一半却惶惶不安,唯恐在得到答案后又陷进另一层更深的失望里。
许久,她才错开晏行川的目光,轻轻说:“好。”
说完这句话,陆知序就仿佛耗干了全身的力气,她借着遮阳帽垂下的那一点荫蔽,将自己整个缩进了晏行川的毛毯里。
无边的黑暗和翻涌的思绪一齐涌了过来,她忽然有点唾弃自己的软弱。
倘若她足够大胆,足够无畏,那她现在就应该揪住晏行川的衣领逼问他,你有没有遇见过我——在那些莫名其妙重来一次的时光中,你有没有遇见过我;倘若她认定这一刻的晏行川对她来说并没有更多的不同,那她也可以摘下自己头上那顶不伦不类的帽子递还给他,再客气礼貌地说一声:“不用”。
可在那一瞬间,她却只听见了自己心口沉沉的心跳。
光阴不可追,她并没有勇气剥下她二十年来赖以生存的面具,去逼问一个不可知的结果。
商务车在高架桥上疾驰而过,破风声传入耳畔,许久,陆知序才竖起盔甲,将自己从这片刻的软弱中剥离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从旅行包里抽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重新开始修改策划方案。
“寻境”项目的整体策划,是由陆知序拟出大致方向,再经大半个企划部的项目经理具体落实,最后交由她和晏行川一一审核而得出的,内容繁复驳杂,光是策划草图就有上千份,改起来极费时间,好在陆知序先前审核时前前后后看了这份策划不下数十次,做起修改来还算得心应手。
她圈出策划中出现的设计问题,又在古城区开发项中添进了人文元素若干,一面改,一面还给几名项目经理发了邮件,让他们根据新需求先拟一版草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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