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刀在半空中就停住了。
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颊上,脖颈上,锁骨上……
她抬头看去,那把小刀被荣安握在手心。
她一直以为她手中小刀很锋利,没有什么人能挡得住。
其实不是刀锋利,而是她的心很锋利。
锋利到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更没有什么愧疚心。
这种极端的情绪一旦上来,连她自己也无法幸免。
哪怕刀下的人是她自己,那把刀也会落下去。
没有人例外。
她自己也以为没有人例外。
可眼前偏偏就出现了这样的例外。
荣安蹲了下来,从她手中拿过那把精致的小刀,然后摊开手心哭唧唧对她说道:“好疼。”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血没有变得疯狂,没有想着要多划几道见更多的血。
心中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好像始终是愧疚占比更重一些。
荣安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你要陪我去医院啊。”
她跟着他上了车。
可他并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他们的家。
不是他的家,是他们的家。
那是当时他把她从孙梓的魔爪中带出来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
也是她短暂的人生中,唯一觉得温暖的地方。
“不是去医院吗?”
荣安翻出医药箱:“嗯,有点害怕去医院,你帮我处理一下好不好?”
她摇摇头:“我弄不好。”
“随便弄一下就好。”
她拿着镊子夹了块酒精棉球,准备帮他消毒。
她的动作很轻,她知道他很怕疼。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没有责怪她不爱惜自己。
她也不希望他问。
她有些厌恶自己。
她觉得自己之前对荣安做的事,和孙梓对她做的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荣安以为她的是爱,可真正的爱是不能用来做交易的。
沉重的思想包袱压得她透不过气。
荣安开口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不想听。”
他轻声笑了一下:“有一群很可爱的小羊,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吃草,它们每天都生活的很惬意。”
“是喜羊羊与灰太狼故事吗?”
“不是。后来一天夜里,天上突然下了陨石雨。那些陨石碎片所到之处,都会燃起熊熊烈火,黑夜被照得如同白昼,草原也变成了火原。那群小羊拼命地想要跑出这个火圈去,可是跑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跑出去。”
“后来呢?”
“后来啊,只有一只小羊跑了出去。这只小羊从来没有放弃过奔跑,因为它亲眼看着那些停下来的小羊是如何被烤焦的,所以它不能停下来。在奔跑的途中,它也曾有很多的同伴,可是那些同伴都被落下来的陨石砸死了。”
“这个故事的逻辑有问题,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为什么还要跑?”
“留在原地的羊,是放弃了生的希望,算自杀。一直在跑的羊,有着对生的渴望,即便死了,算他杀。而且,多跑一会儿,就能多活一会儿。”
“那只活下来的小羊应该很孤独吧。”
“是呀。没有羊记得它,它活了下来也没有别的羊陪它玩。它从原来的地方逃出来之后,发现外面的大地也是一片荒芜,根本没有草可以吃。”
“它最终也死了吗?”
“嗯,死了。一只羊孤零零的,没有食物,能怎么样呢?”
“可是它不是很努力地从那个地方跑出来了吗?”
“对呀,可那只是它的躯体从那里跑出来了,它的精神还留在了那里。它总是会想起自己的同伴变成烤全羊,它忘不了火球向自己袭来的感觉,它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逃出来,还不如在那里变成烤全羊比较好。它还在自我安慰着,觉得天降陨石,那一定是天要杀它们,天觉得它们吃了太多的草了,所以它们就应该死。它后悔作为一只逆天而行的羊,因为它总是那么孤独。”
奚浣沉思道:“我不喜欢这样的悲剧收尾。既不壮烈,也无意义,只有厚重的绝望和无奈,你是不是故意来讲这个故事来虐我的。”
“其实,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
“是什么?它活下来了吗?它是怎么活下来的?有没有遇到新的同伴?”
“这么想听吗?”
“嗯,想听。”
荣安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起身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抱着几件衣服走了出来。
“可是我有洁癖,对着浑身脏兮兮的女孩儿,讲不出故事来。先去洗个澡,出来我再继续给你讲。”
她看向他手中的衣服:“你这儿怎么会有女孩子的衣服?”
这些年,他陪着她一起长大。每每看到有适合她的衣服的时候,他都会买下来放到这里,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他本想等他们结婚之后,让她“偶然”间发现的。
“我表妹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本来是给她买的,但她没有穿过。”
“你不是说……”
荣安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好奇。
奚浣一阵心虚,好险,差点说出来了。
荣安骗了她,他上一世可是说,他从没带过别的女孩儿来过这里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也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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