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扭头,看到班主背着手, 站在巷子口,笑眯眯地瞅着她。
这个人每晚都喝得烂醉如泥, 早上都起得很晚, 每次都要等戏班子已经布置好,开始表演了他才会出现。今天这么早, 看来还真是上心了。
覃秀芳也回以一笑:“班主早啊。”
说完,她装作不知其用意, 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就当真的是跟他偶然碰到了似的。
班主有点苦恼,这小妮子也太沉得住气。覃秀芳不提卖秘方的事,他只得跟了上去, 踮起脚往覃秀芳的车子里张望:“今天的火腿肠怎么这么点,比昨天少了不少啊?”
覃秀芳点头:“是啊, 这不是我一个忙不过来吗?”
班主感觉找到了很好的切入口, 赶紧说:“就是, 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拿笔钱找个人嫁了也不错。”
覃秀芳笑笑不说话。
见她一直不接招,眼看就要到庙会了,待会儿竞争者肯定很多,自己怕是争不过其他人,班主绷不住了,上前几步,跟在覃秀芳身边,直接挑明了:“那个,妹子,咱们打个商量,你看行不行?”
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覃秀芳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他,一副挺好说话的样子:“这几日承蒙班主照应,班主想商量什么,你说!”
搓了搓手,班主涎着脸说:“那个,妹子咱们好歹做了几日的邻居,你也看到了,我手底下那还有一帮子人需要养活,这如今世道艰难,我也不能不管那群孩子,你说是不是?养着这么大一家子,我这手里不大宽裕啊,你开的那个价格我实在是拿不出来。妹子,你看能不能稍微少点?”
班主看出覃秀芳是个善良心软的姑娘,所以卯足了劲儿卖惨:“哎,我之所以想买你这个秘方,也是想给咱们戏班子找条出路,不然这些孩子就只能跟着我挨饿了。他们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我看了心酸啊,现在舍得花钱包咱们戏班子的也越来越少了,我也得给他们找个出路,你说是不是。”
覃秀芳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酸臭酒味,心说,你戒了酒就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了。
诉苦卖惨前先把指头上的金戒指摘掉恐怕还有说服力一点。班主忽悠她,覃秀芳也轻飘飘地反忽悠回去:“班主真是用心良苦了,只是若这秘方是我的就算了,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现在要卖已经是对祖宗大不敬了,若是贱卖,怕是等哪天去了地下,也无颜面对祖宗啊。班主,你就别为难我了,至于孩子们的出路,城里有不少工厂,等年龄大了就让他们去参加招工,这样你的负担就轻了。”
戏班子迟早会解散的,她这也算是良心建议了。
可班主不这么认为,要把手底下的大孩子们都送去招工了,以后谁替他干活卖命挣钱?他从无到有折腾起这么个戏班子容易嘛?这小妮子屁不懂,净出馊主意。
心里不高兴,但还打着砍价小算盘的班主脸上丝毫不显,继续厚脸皮磨覃秀芳:“妹子,看在咱们邻居的份上,你就多少让我一点吧。”
覃秀芳寸步不让:“班主,这价格已经挺便宜了,你要不信,待会儿等我摆摊了你看,想买的人肯定不少,这价格只会上涨,不会跌的。”
这话激起了班主的危机感。他为什么要大清早就跑起来在半路上截覃秀芳,不就是怕真竞价,把价格搞得太高,他买不起吗?
想到这一茬,班主也顾不得跟覃秀芳砍价了,忙说:“那,妹子,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反正都是卖,卖谁不是卖,不如就直接卖给我呗,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覃秀芳侧目诧异地看着他:“你……你不是钱不够吗?你能行吗?”
男人最不能被人质疑不行了,哪怕是钱不行也不成。
班主拍着胸口:“我是没有,但我可以去借。要不妹子你宽限我一段时日,或者允许我先付你一部分钱,你将秘方给我,回头我再按月把剩下的钱给补上。”
好家伙,连分期付款都想出来了,覃秀芳都能想到他赖账的嘴脸了。
她自是不答应,苦恼地说:“可是我今天卖完就不来庙会,要回家了。而且要是有人出的价比你高怎么办?我昨天可是说好了价高得,咱们做人不能不讲信用吧。班主,两百银元可不是小数目,你那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要不这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说到最后覃秀芳特别诚恳,一副替班主着想的模样。
但班主以己之心度人,觉得覃秀芳肯定是认为他出不起钱,看不起他,觉得他没钱,不想卖给他,而是想找个更有钱的卖高价,所以才会如此推脱。
可覃秀芳越劝他不买,他就越发认定这个买卖不会亏,而且还大有赚头。他要是两百块拿下来了,回头哪怕自己不做烤肠卖也能转手卖给别人,这一倒手怎么也要赚个几十上百银元吧?算下来她也不亏。
“别,大妹子,咱们说好的两百银元,来,我用元券付,我昨晚觉都没睡找人筹了十万元,你等等,我再去借十万块,中午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说怎么样?”班主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事定下来。
覃秀芳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似是还拿不定主意:“可是我昨天已经放了话,咱们这样不好吧,要不还是……”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说已经有人找你先买了不就成了。这做生意嘛,不就讲一个快字?谁先下手自然就是谁的了。”班主振振有词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