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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说,月芙便想起许多人和事。
    郑承瑜,徐夫人,刘夫人,还有小郎君宽儿。
    “现下已过年了,宽儿当算七岁了。都说小儿长得快,几日不见就变了样,如今咱们回长安已有两个月了,也不知宽儿是不是又长高了。”
    她掖着被角,趴在他的半边肩膀上,喃喃低语。
    他盯着床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也没说话,只静静听着她在耳边的絮语,搁在被衾底下的手轻轻抚着她。
    直到她感到困意如海浪般阵阵袭来,逐渐阖眼入睡时,才恍惚听见一声低叹。
    “还是在凉州的时候好啊。”
    月芙困极了,再睁不开眼,心里却记住了这一声叹。
    他应当很想回到那里,继续做个无拘无束的宗室亲王。
    可世事弄人,现下再要自请离京,恐怕有些艰难了。
    二月里,天气一点点回暖,萧条了整个冬日的长安,终于开始恢复生机。
    枯黄的草木重抽嫩芽,星星点点的野花为万物染上鲜亮的色彩,好似作画的人甩了一把手中饱蘸染料的画笔。
    废黜太子的风波看似暂时得到平息,皇帝终于恢复清晨的朝会。
    只是,到底受了不小的刺激,本就不大强健的身子每况愈下,即便开了朝会,也须得隔三差五叫停一次。
    焦急不已的朝臣们再坐不下去,纷纷上奏,请立储君。
    其中,支持八王者最众。
    然而,送到皇帝面前的奏疏却都像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应。
    他分明看见了,也并无其他中意的人选,却偏又对一切置若罔闻。
    朝臣们一时疑惑不解,反复揣度、商讨过后,一致猜测,是上元那一日,皇帝与八王父子之间的一番争执,还未和解。
    细想来,近一个月的时间,父子两个未曾见过,自然没有缓和的机会。
    一个是才承受过长子的背叛,卧病在床的天子,一个是才立过大功,告假在家的皇子。若要缓和,实得寻个和事佬。
    思来想去,唯有暂代宰相之职的邱思邝最为合适。
    邱思邝素来敢于出头,此时担着宰相的重任,丝毫没有犹豫,当日午后,便往太极宫中单独面见赵义显。
    其时,赵义显才歇过午觉,在大监亲自服侍下饮了汤药,令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已是春日,他的身上仍旧围着冬日厚重的披风,半佝偻着背,盘腿坐在榻上,瘦削了不少的身子骨使他看起来越显虚弱。
    “邱相公,坐吧,朕身子不适,恐怕撑不住太久,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邱思邝本也不是会在皇帝面前兜圈子说场面话的人,见状一点也不含糊,略一拱手,沉声道:“臣此来,是受诸位同僚的嘱托,特来求圣上,早日定下储君人选,以稳社稷。”
    赵义显的脸色灰白,一双与废太子赵怀悯有几分相似的狭长眼眸隐隐闪现几分阴郁,与平日的温和仁厚大相径庭。邱思邝的话一点也没让他惊讶。
    他冷冷牵动嘴角,语气平淡道:“朕知道了。你们可是要劝朕,立八郎为储?”
    邱思邝并不忌讳表明自己的立场,毫不犹豫地点头:“臣以为,楚王恒品性正直,为人谦恭,行事有度,亦心怀黎民与社稷,实是担此大任之不二人选,想来诸位同僚与臣皆是这样想的。”
    赵义显听他这几句话,不知怎的,脑袋中一阵嗡嗡响动,待恢复平静后,方道:“你们这样想,有何用?八郎无心政务,不赴朝会,不理公事,任外头天翻地覆,皆只顾带着王妃闭门谢客。这天下,缺了谁都照旧会有日升月落,春秋交替。朕还没死,你们这样着急,难道要朕低声下气地将储君的位子奉到他的面前?”
    “受命于天”这几个字,如尖刺一般刺在他的心口。亲子教养的嫡长子庸庸碌碌,甚至走上歧途,成了那副样子,偏这个小的,日日说着无心权位的话,却成了众望所归。这便是天意吗?
    他这番话说到后头有些急,才说完,便捂着口咳起来,直到脸庞涨红,才停下来急喘几声。
    邱思邝连忙将方才大监留下的巾帕递上去,又斟了一杯温茶,奉至案边。皇帝的话,自不能直接反驳。但他仍旧忍不住皱了皱眉。
    身为天子,说出这样的话,好似在与儿子置气一般。也不知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在如此大事上,也要分个高下。
    分明只有八王一人了,却不肯直接下旨,反要八王先低头服软,放下面子主动求取。
    依他看,此举到底有失天子风度了。
    然而,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无非是要促成立储之事,既然皇帝这一头难走得通,便无须多费心思。
    “臣明白了。今日扰了圣上歇息,实是臣的罪过,臣这便退下。”
    说罢,在赵义显的摆手中,起身离开甘露殿,往衙署的方向行去。
    尚书省中,好几位官员正聚在一处,一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问:“邱相公,圣上如何说?可准了相公的恳请?”
    邱思邝肃着脸摇头,在厅中坐下,沉声道:“依圣上的意思,八王根基不稳,又无心朝政,仍欠些火候,要促成此事,得先请八王出府,重归朝堂才好。”
    几位官员不由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可八王近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说句不该说的,要见他一面,倒比见圣上还难了,这要我等如何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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