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卿清隽的面上,平静从容,未见半分情绪波动,可内心深处的波澜,终化作眼底的一片柔情。
半晌,他抬眸瞧了君山一眼,“知道这是什么吗?”
君山哪敢看,更不敢猜,“奴才不知。”
“祈白山地形图。”傅九卿合上信纸,“用的是秘语,所以谁都看不懂,只有族人方可看明白。”
君山错愕,“这东西,少夫人……从哪儿弄来的?”
“她自然有她的法子。”傅九卿徐徐起身。
外头燥热难耐,帐子内更是闷得像火炉,可他却是一身清凉,不受半分袭扰,负手而立,月白色的袍子依旧干干净净,“她没看懂,但心里猜到了!”
所以将决定权,交到他手里。
君山悄悄睨了自家公子一眼,但凡提及少夫人,公子总好似心事重重,如斯这般的谨而慎之,生怕行差踏错。
“公子,西梁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具体消息就在这两日。”君山俯首。
傅九卿没说话,此番来北边,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至于那位西梁的摄政王,久仰大名,但是否实至名归,尚需验看。
帐子外头,热气腾腾。
在北澜这地界,旱灾不少见,但打从开春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过,还真是不多见。
“公子,外头暑气重,您回帐子里歇着吧!赈灾粮按照您的吩咐,每家每户派发下去,决计错不了!”君山撑着伞规劝。
热、浪阵阵袭来,君山的额头汗如雨下,却看自家公子,长途跋涉留下的病靥,即便休养了两日,依旧未减分毫,还是那样苍白。
“有冷必有热,谁都跑不了。”傅九卿低低的咳嗽着,葱白的指尖蜷起,轻抵在唇前,身子因为咳嗽而轻轻颤抖。
半晌,他顾自呢喃了一句,“终是可以看到真相了。”
心腹疾步行礼,快速行礼,“公子!”
君山快速接过心腹递上的密信,转身陪着傅九卿回到帐中。
密信上说了什么,君山多半能猜到。
西梁摄政王——慕容天涯,只手遮天的半个西梁主子,只要能和公子联手,就不怕大皇子和八皇子作祟,即便到时候北澜国内有所变故,也能先稳住边关形势,不至于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可以一见!”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信纸置烛火之上。
蓝色的火苗瞬时窜起,信纸顷刻间化为灰烬。
傅九卿如释重负,“北地远水镇。”
“公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君山面露难色。
傅九卿瞧他一眼,便知道他想说什么,“西梁的摄政王,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我若不先退一步,慕容天涯绝对不会进一步。”
身居高阁之人,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岂敢大意?!
“可北地是西梁的地方,而且北地守将袁虎臣,与大皇子私下联络甚深,若是他们发现了您的踪迹,势必不会放过您!”这才是君山最担心的地方。
他不怕西梁摄政王,他担心的是袁虎臣擒了公子,与大皇子格里连成一气,到时候……
傅九卿没说话,长睫半垂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公子?”君山低唤。
回过神,傅九卿淡然开口,“准备吧!”
君山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劝阻,公子决定的事情,除了少夫人……无人能改。
待君山离开,傅九卿立在窗口。
帐帘半卷,外头荒凉而炎热,在这片炎热的土地上,看不到半点生机,不似大周时的春日苍翠、繁花似锦,他忽然想起了靳月离开大周时,眼底的失落与隐忍的悲伤。
“等我!”他低声呢喃。
也不知远方的她,在做什么?
是否也如他现在这般,想着、念着、牵肠挂肚着?
赈灾之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偶尔也有些绊脚石,傅九卿亦安然处置,事必躬亲,亲力亲为,别说是百姓感恩戴德,饶是随行的官、员亦是有所触动。
病怏怏的七皇子,拖着病体去关慰百姓,安抚当地官、员与乡绅,全然没有架子,话虽不多,所行皆是实事!
对老百姓而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皇子;
对当地的官绅而言,所谓的责罚,委实不如这样的上下一心,相互体恤!
一时间,北澜七皇子,有口皆碑,民心所向。
只是,一番操持下来,七皇子病了。
“七皇子身子不适,暂时不便见诸位,若是有什么事儿,诸位可自行处置。”君山立在帐外,躬身冲着诸位大人行礼。
见着众人久久不肯散去,君山又道,“七皇子原就身子孱弱,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诸位……怕是不好跟主君交代!”
这是实话。
谁不知道,大皇子和八皇子原就因为「谁人赈灾」之事,争执不下,结果主君直接将重任搁在了七皇子肩头,这意味着什么,自无需多言。
七皇子从大周归来,需要功勋防身!
主君这是看重七皇子,怕是起了立太子的心思……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各自散去,不敢再打扰。
已唬住了众人,是以当天夜里,傅九卿便悄然离开了营帐。
北地凶险,又是西梁境内,寻常尚且不敢轻易踏入,遑论现在这个时候,西梁国内形势严峻,君臣离心,底下各自为战,全靠慕容天涯这个摄政王与萧北望大、将、军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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