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景初维先比顾落知习惯黑暗,透过窗外隐隐的月光,他感觉到她摸索着走回了床边重新躺下,这次她没有背对他了,而是平躺着,双手规矩地放在肚子上。
景初维的心情这才稍稍好了一些,他转正脑袋躺好,直直地看着屋梁,并没有立刻闭上眼睛睡觉。
屋外的虫鸣声响得热闹,但屋中却很是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后,景初维听见身旁的呼吸声变得平稳而又规律,看来顾落知渐渐睡着了。
他动作轻柔地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顾落知。屋子里实在是太黑了,他只能勉强看清她的轮廓,但是并没有关系,景初维知道顾落知躺在自己身旁安然入睡,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听着她轻缓的呼吸声,景初维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上个月自己和顾落知在朝堂上吵架的情景。
她弹劾他手底下的官员私德不修,一个月内连续纳了三房小妾,这般贪花好色的官员私德不严,以后必然政德难存,不堪大任。
自从她当上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以来,不知弹劾过多少人,这件事也不是专门针对他,是那位官员确实犯了错。这三年来,只要是朝中哪个官员犯了错,她便会公正严明地上奏弹劾,充分地履行着作为御史的职责。
正是因着有这个“愣头青”在,无论是皇亲国戚、重臣高官、世家子弟都不敢肆意妄为,她就像戴在众人头上的紧箍圈,时时刻刻警醒着众人。
对此,景初维很是愿意承认,就算两人在朝堂上不对付,但作为一名臣子,她是无可指摘的。
他其实一直欣赏着她。
睡意袭来,景初维翻身躺平,缓缓合上眼睛,他学着顾落知的动作,双手规矩地放在肚子上,没一会儿他便渐渐睡了过去。
窗外的虫鸣声好似变得更响了,但并没有惊扰到屋里的两人,他们仍旧安稳地熟睡着。
顾落知刚一出门就看见村长家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玩着“捡子儿”的游戏,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而后忍不住靠了过去,一撩衣摆在孩子们身旁蹲下:“我能否加入你们?”
村长家的孩子们很是大方:“当然可以,哥哥你和我们一同玩吧。”
村长家八岁的大孙子将几人重新排了顺序,他将顾落知排在了第一个,顾落知也不客气,拿起石子便轻轻撒了出去。
石子是孩子们专门在河边捡的鹅卵石,圆圆小小的七颗石子大小相近,对于成年人来说很是好抓,再加上顾落知眼疾手快反应灵敏,一连好几把完全没有失误,看得一旁的孩子们全都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哥哥你好厉害呀!”
“哥哥能反手抓七颗子儿,真是太棒了!”
“哥哥捡子儿的速度好快,比大哥还快,真厉害!”
孩子们纯真的神情和真挚的语气让顾落知忍不住脸红,她赧赧地笑了笑,赶忙将石子交给了排在她后面的村长家的小孙女,小孙女人小手小,刚抓第二下,手中就漏了一颗石子出去。小孙女顿时撇下嘴角,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顾落知赶忙安慰道:“无妨无妨,我将我的下一次机会让给你,你可以再抓一把。”
排在后面的几个哥哥也安慰妹妹:“我们也将机会让给你,妹妹你抓你抓。”
小孙女慢慢收敛起难过的神色,她拿起石子继续同哥哥们玩起了游戏。
村长妻子正坐在主屋前,她一边编竹篓,一边看着院子里围成一圈的几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听上去有些吵闹,但氛围却很是和谐,村长妻子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同样看见这一幕画面的还有景初维,他双手环胸,安静地靠在门边,他的目光落在顾落知蹲着的背影上,久久没有移开。
过了一会儿,院子外突然传来了货郎的吆喝声,孩子们惊呼一声,纷纷起身朝着院子外跑去,顾落知下意识也站了起来,傻乎乎地也跟着孩子们跑了出去。
看见这一幕,景初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并没有笑出声,但他此时脸上这个无声的笑容瞧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开怀。
没过一会儿,孩子们接二连三跑了回来,他们手上拿着竹签,竹签上串着焦黄色的饴糖。
村长家大孙子跑到景初维面前,仰头抬手,想将手中的饴糖递给景初维:“小哥哥买给我们的,大哥哥你也有份哟。”
景初维愣了一下,而后才伸手将串着饴糖的竹签接过来。
等景初维接过后,大孙子就立时跑开了,他还要将剩下的饴糖分给家中其他人。
景初维垂眸看着手中的糖,好一会儿后才将它放入口中,饴糖独有的香甜味顿时在口中弥漫,某一瞬间,似乎甜到了心里去。
这时,院门处传来脚步声,景初维抬眸看过去。顾落知走了进来,她的口中正叼着一根竹签,显然她也在吃饴糖。
顾落知笑眯眯地行至景初维身前站定,而后开口问道:“好吃吗?”
景初维看着顾落知的双眸,他的舌尖舔舐过口中的饴糖,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好吃。”
顾落知脸上的笑容更甚,她满意地仰起脑袋,双手往身后一背,而后转身回到了孩子们旁边,继续和孩子们一同玩耍。
景初维仍旧站在原地,他看着顾落知的侧脸,双眼微微眯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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