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时最忌讳露出底线,霍礼不想暴露他对言语冰的在意,故意用风轻云淡,仿佛筹码一般的语气谈。然而言语冰听到,脸色却更白了。
霍礼并不知道,面前这位风霜满面的男子正是言语冰的父亲,他自以为谈判的筹码,其实是摆在一个父亲面前。言适望着霍礼势在必得、野心勃勃的眼睛,心中长叹。世事是一个圈,同样的事一遍遍重演,一千年前,他没离开帝御城前,大抵也是一样的意气狂妄。
霍礼为了示好,提出可以娶言语冰为正妻。若言家没有遭遇此难,谁敢对言家女儿提“妾”这个字?
言适心痛不已,他无意一转眼,从人群后方扫到两个人。
牧云归和江少辞之前一直站在石林后,牧云归想仔细看一看言家的人,才悄悄挪到霍礼队伍后方。江少辞跟在牧云归身后,随之走出来。
言适看到牧云归的脸吓了一跳,随即看见江少辞,简直称得上惊吓。他用力掐紧掌心,定睛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老眼昏花。
言适一时惊骇至极,他正要说话,突然微不可见停了一下。
言适盯着一个地方不动,霍礼往两边扫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东西,才提醒道:“言族长?”
言适眨眼,从出神的状态恢复过来。他脸色肃穆,冷声道:“你不必再说了,我言家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会和外人同流合污。怪我家门不幸,没管教好女儿,竟然让她做出这等有辱家门之事。”
言语冰心神大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父亲?”
言适冷冷看着言语冰,斥道:“逆女,我言家质本洁来还洁去,概不外嫁。你落入外人之手非你能左右,但你为何苟且偷生,玷污气节?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以后你也不要以言家人自称。”
言家族人和霍礼带来的人此刻都站在门口,言适冷着脸责骂言语冰,双方人都齐齐看向她。霍礼脸色阴沉,言语冰是他强留在身边的,言语冰活着莫非还成了错?
霍礼沉着脸,正待说什么,言语冰已经满脸泪痕。父亲的斥责直击她神魂,言语冰也觉得是啊,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从小一无是处,长大了遇到魔兽不敢死,被人掳走不敢死,委身霍礼也不敢死。她让父亲操了那么多心,如今还要将霍礼引过来,令父亲蒙羞。
言语冰脸色苍白,泪珠堆积在她眼眶中,大粒大粒落下来。她大睁着眼睛,说:“父亲恕罪,女儿不孝,下辈子定结草衔环,报您养育之恩。”
言语冰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重重拍向自己心肺。
霍礼脸色大变,根本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底线,快步冲到对面阻拦。但他还是来晚一步,言语冰那一掌正中要害,她吐出一口鲜血,合着眼睛软软倒下去。霍礼只来得及接住她瘫软的腰肢,霍礼看着手上刺目的红,这一刻无比憎恨言语冰。
她平时弱的连只兔子都杀不死,对自己下手倒毫不留情。霍礼感受到言语冰体内热度飞快流逝,一霎那手心冰凉,指尖都不住哆嗦。他打横抱起言语冰,快步朝外走去:“备车,回营。”
牧云归和江少辞谁都没想到,言语冰竟然会对自己动手。牧云归远远望了眼言家人,暗叹一声,转身跟着霍礼走了。
第85章 同命 同命蛊。
流沙城的人像是一阵潮水,来时气势汹汹,离时沉默迅疾,只留下一地狼藉。石林中很快只剩言家自己人,护卫队长皱着眉,不解问:“族长,您明明一直盼着语冰回来,为何要说这种话?”
言适仰天长叹,眼睛中热泪滚滚。他刚才在破妄瞳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他怕言语冰跟在他身边会遭遇屠戮,所以故意说狠话,想让她跟着那些人走。霍礼手下有一整座流沙城,只要言语冰不和言家扯上关系,将来衣食总无忧。何况,言适还在队伍中看到了疑似江子谕之人。
江子谕和北境有过节,祈求他出手庇佑言家绝无可能,言适只能将言家和言语冰划清界限。如果这次言家逃不过灭顶之灾,至少他的女儿可以平安活下去。这算是他这个族长兼父亲唯一的私心。
但是言适没想到,言语冰听到那些话,竟然自尽了。他的女儿生于流放途中,从小没过过安稳日子,却依然安静懂事,即便半夜被叫醒也从不哭闹,只是乖乖趴在肩膀上。她长这么大连和人吵嘴都不曾,言适怎么能想到,她劈向自己时,竟然那么决绝。
他这个当父亲的,无力给女儿提供安稳的生活,无力让女儿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甚至还差点逼死她。这就是,弱者的命运吗?
霍礼等人走时悄无声息,回来却大张旗鼓。霍礼踹开门,大步抱着言语冰走入帐营,厉声道:“叫所有郎中过来。”
他们离开流沙城时打着帮牧云归采药的名义,车队里自然配备了郎中。陈老怪匆匆被提过来,他看到霍礼身上的血迹,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霍礼哪还有心思说话,立刻让他过来诊脉。
帐营里围了许多人,都盯着陈老怪的动作。过了一会,陈老怪放下言语冰的手腕,凝重摇头:“夫人的状况不太好,恐怕没法救了。”
霍礼一听就怒了,他沉着脸斥道:“她弱的连只魔兽都打不死,那一掌就算集中所有力量也有限,怎么会没法救?”
“心脉上的伤并不是最重要的。”陈老怪说,“真正致命的,是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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