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言府外的侍卫是故意放言霁、言瑶二人进来的,要不然以这两人的能耐,怎么可能一路无波无折地走到这里。
言霁一时无话,难怪潜入如此顺利,原来一切都在别人的计划中。败给皇帝和禁卫军不冤,言霁很快就想开了,但另一个人却显得更奇怪了。
言霁视线不断从江少辞身上扫过,目光审量怀疑,似乎是觉得眼熟,但又不敢相信。江少辞抻了抻衣袖,漫不经心道:“输给我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不用自责。”
言霁脸色绷紧了,问:“敢问阁下是谁?”
“江少辞。”江少辞放下手,抬眸,眼中似乎有寒光流烁,“或许你们更熟悉另一个称号,江子谕。”
江子谕?!
这三个字一出,不光言霁脸色大变,连言瑶也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随即转换为害怕和防备。夜风呼啸,牧云归拢紧披风,压住身侧飞舞的长发,说:“更深寒重,院子里不方便说话,二位还是进里面慢慢谈吧。”
牧云归主动转身,江少辞抱着剑跟在牧云归身后,完全不关心剩下两人会不会跟上来。有江少辞在,没人会尝试逃跑,言霁和言瑶对视一眼,最终也缓慢走到屋子里。
进屋后,无处不在的寒风停止了,一股浅淡的馨香扑面而来。言瑶跨过门槛,缓慢扫过四周。这是她曾经居住的院落,她在这里度过了最幸福的童年时光,几度午夜梦回,言瑶都会回到这里,回到言家还没有败落、她还是无忧无虑的言家大小姐的时候。然而现在,庭院还维持着记忆中的模样,屋子里面却完全不一样了。言瑶扫过素雅的落地屏风、屋角的铃铛、桌案上卷起一半的书,这些摆设无声彰显着新主人的性情品位,却没有一丝言瑶的痕迹。
言瑶心中涌上股难言的感觉,这明明是她长大的地方,屋里每一处都有她的心血,可是现在,轻而易举就被另一个人抹杀了。甚至连他们回到言家,都要偷偷摸摸的。
牧云归这半年住在言瑶曾经的院落,这是言大夫人给唯一的女儿准备的院子,极尽奢华之能事,占地面积极大,自然不缺待客的地方。牧云归将言霁、言瑶请入客厅,江少辞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牧云归还没招呼,他就自觉坐到牧云归对面,还抬手给两人倒了茶。
……
牧云归当没看到,等众人坐好后,牧云归道:“还没有介绍身份,我名牧云归,是牧笳之女。”
言霁和言瑶早就对牧云归的身份有猜测。他们听闻帝御城来了一位帝女,住在言家旧宅里,十分得陛下宠爱。他们猜想这个女子或许和假言瑶有些关系,所以才铤而走险,夜探言府。然而听到牧云归的话,言霁怔了下,好看的眉微微皱起:“牧笳是谁?”
修仙界无论男女都年轻貌美,尤其北境,人均美型,看脸根本分不出年龄。言霁按辈分比慕策都长一辈,但是此刻看着依然清冷俊美,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牧云归心中觉得可笑又可悲,母亲因为真假身份受了那么多磨难,而言霁言瑶等人甚至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牧云归脸上不觉淡了下来,冷淡说:“我外祖母牧薇,为言家效劳多年,之前还曾保护言瑶小姐逃难。这回,你们总该想起来了吧?”
提起牧薇,言瑶脸上总算露出了然之色,不过,言瑶拧眉,疑惑问:“薇姨不是姓耿吗?”
她的疑问自然而然,毫不似作伪。这回别说牧云归,江少辞都冷笑一声,道:“她们本姓牧,耿是你们家自以为是赐下的姓。莫非你们以为,只要你们赐姓,对方就该感恩戴德地接受吗?”
当初就是因为慕思瑶姓名中的“瑶”字干扰了他,导致他误判牧云归身份,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如果名字是思笳之类和乐器相关的字眼,那早在无极派江少辞就能锁定了。
说起来也讽刺,慕策不知道牧笳的真实名字,言霁也不知道。她已孤独死在遥远的南海,他们却一个以为她叫言瑶,一个压根没留意过她的名字,只以为她是一个胆大妄为、意图冒充小姐身份的婢女。
江少辞的讽刺毫不掩饰,言瑶不由尴尬。言瑶悄悄扫过牧云归,直到现在,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谁都没有想过,陛下会真的喜欢耿……牧笳。牧笳毕竟是婢女之女,虽然也有言家血脉,但非嫡非庶,乃是最不入流的私生女。当年就是没法上族谱,言大夫人才用伴读的名义给牧笳补贴。牧笳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言家承认了,言家乃累世卿族,清贵高洁,绝不允许这种污点存在。他们只能在物质上给予牧笳些许补偿,就算尽了家族的义务了。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言家会失去圣心,被举家流放。昔日清高的门第一夜间零落成泥,牧笳反而救了言瑶一命,替言瑶入宫。牧薇带着言瑶逃难时,言瑶对薇姨、阿笳十分感激,她想,后半生她一定把薇姨当半个母亲孝敬,代替阿笳承欢膝下。
他们已经在心中默认了牧笳的死亡,罪臣女眷在宫里根本不是人,阿笳一个婢女,哪能活得下来?结果,牧笳非但活了下来,还让他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牧笳成了陛下身边最受信任的侍卫,并且在宦海沉浮多年,荣登雪衣卫统领。言家早年虽然备享尊荣,但他们身体羸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大多充当一个能预言的吉祥物,从没人进得了雪衣卫,更别说大统领。可是,牧笳却做到了,在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家族助力的情况下,攀登到武职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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