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归的脚踝已经无法赶路了,对此自然求之不得。牧云归小幅度点头,然后小心翼翼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坐下后披风明显不够用了,她低头处理手上的伤口,雪白的小腿就露在外面,纤细笔直,朦朦胧胧,在夜色中仿佛会发光一般。
牧云归正小心清理擦伤,忽然头顶袭来一片阴影,随即一团温热罩下来。牧云归被衣服兜头盖住,吓了个正着。她拨开毛茸茸的黑色领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鹿。
那个少年坐在前方,没有大氅,越发显出他身段修长,肩宽背直。他没回头,看起来并没有说话的意思。牧云归提了提衣服,问:“你不冷吗?”
江少辞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安静,不要发出声音。”
牧云归撇了撇嘴,费力地翻动他的大氅。这件黑色大氅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成,细密又沉重,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盖在身上温暖极了。牧云归全身蜷在里面,竟然还能剩下不少空间。
牧云归将大氅放平,双腿并拢缩在里面,枕着毛领睡下。这样幕天席地的经历已很久没有过了,牧云归看着上方尤其漆黑的夜空,许久没有睡意。她实在睡不着,就小声地问:“你还在吗?”
前面没回复,牧云归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现在修为在什么阶段?”
没人搭理,牧云归就自问自答:“我看你的魔气浓度和之前差不多,应该也是开阳境吧。你看,修为都是一样的,还说你不是江少辞。”
江少辞本来不欲和她计较,但是不搭理她她都能自言自语,实在太吵了。江少辞冷笑一声,道:“你到底是真不怕死,还是装疯卖傻?”
牧云归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他的衣服里,说:“我最先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你装疯卖傻。那时候你也想杀了我吧,可最后还不是好好的。”
江少辞忍无可忍睁眼,他算是第一次见到嫌自己命长的。他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牧云归依然不以为意:“你不会滥杀无辜的。”
“我会。”江少辞手心里聚集一股魔气,冰冷回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陷在纯黑大氅里,巴掌大的脸靠在毛领上,黑色绒毛围在她脸边,越发显得那截皮肤白皙细腻。她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手脚没有丝毫探出来的意思,像是一直愚蠢的把自己四肢捆起来的鹿,一旦危险降临,她连跑都跑不了。
江少辞的气忽然就发不出去了,牧云归毫无危机意识,还在单方面和江少辞聊天:“我们在天绝岛的时候,有一夜也是在野外露宿。不过那时候是夏天,海上气候很温暖,天上也有漂亮的星星。”
江少辞原本不信她那些疯话,听到这里,他发现牧云归的描述竟和天绝岛很像,不由试探:“你很熟悉海?”
“我前十八年都在岛上长大,怎么会不熟悉海洋呢?”牧云归微微叹气,“原来,已经这么久过去了。那时候我觉得天绝岛沉闷又死板,自从母亲死后,我一直想离开那里,所以发现你时才那么惊喜。没想到,等真正离开我才知,外面远比天绝岛险恶,曾经我以为最恶毒的四大家族,和这些年见识的人性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相比之下,天绝岛与世隔绝,不争不抢,倒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了。”
江少辞眼睛微眯,不觉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叫牧云归。”牧云归打了个哈欠,终于涌上些睡意了,有一搭没一搭说,“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慕,而是放牧的牧。云是云彩的云,归是回家的归,正好和辞相对……”
她说着,小脸歪在毛领边,彻底睡着了。江少辞良久注视着她,唇齿间缓慢划过那几个字。
牧云归。
她神态间对他十分信任,言语里也有不少天绝岛的细节。难得,他们真的认识吗?
牧云归很久没有露宿野外了,寒风再加上陌生的环境,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做梦。
梦里她仿佛来到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周身是一望无际的蓝,远远还能听到规律的涨潮声,牧云归转了个圈,意识到这里是天绝岛。
是因为睡觉前谈论了天绝岛吗,她为什么回来了?
牧云归不明所以,继续往前走。她清晰记得天绝岛结界被南宫彦熄灭,他们走时,天绝岛已是一片狼藉。然而现在,屋舍渡口都好好陈列着,不远处还能看到祭坛。牧云归心想,这个梦好生奇怪,她在天绝岛又没有牵挂,梦到天绝岛做什么?
她想法没有落,身体忽然换了个地方。这回她站在祈仙岛地下,周围是潮湿逼仄的溶洞,滴滴答答渗着水。一队仙门弟子牢牢把守着洞口,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剑,似乎里面有什么危险东西,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牧云归轻轻咦了一声,这不是无极派和云水阁的衣服吗?这群人怎么在这里?牧云归随即想到,无极派和云水阁确实来过天绝岛,那时候他们消失了好几天,行踪成谜,神色紧张,每个人都神神叨叨的。莫非,那时候他们并不是在寻找逃岛的南宫彦等人,而是在搜查溶洞?
牧云归的心立即快速收缩,这里洞里有谁,她再清楚不过。
牧云归立刻想跑出去,寻找梦境中的“牧云归”。她想看一看他们家,就算里面没人也无妨,务必告诉她,“牧云归”已经把江少辞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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