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生竟听得有些惘然。
他只隐约查知了见愁那只言片语间透露出来的猜测,却已不能以自己的所思所想来推测她此刻到底想到了哪里,不由感觉到了那种从始至终都存在的隔膜。
人与妖之间的隔膜。
只是旧日他与见愁的关系还只是疏淡, 也并没有过这样需要朝暮相对甚至是去探讨这些天地之事的时候,所以即便有隔膜, 也不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如今却觉得这天生的隔膜, 挡住了什么, 让他虽然坐在见愁身旁,却无法更进一步。
这感觉, 又有些奇怪起来了。
见愁静坐于黄泉河畔, 浮现在她脑海中的,这一时竟只有当初圣子寂耶那一句“天地间本无神明”, 便渐渐想起了众生令, 慢慢陷入自己的思悟之中, 望着漆黑的苍穹。
傅朝生也未打扰,只陪她坐着。
一直到前方的河面上忽然漂来了一条快船,像是一道浓黑的幻影,乘风而来,停在河畔!
船上一名传讯的鬼兵面色仓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船上下来,径直从他二人身旁跑过,一面跑,还一面大声地呼喊:“长老,长老,前线战报!前线战报!卯城、卯城破了!!!”
“什么?”
义庄外面几位鬼族长老顿时面色大变,豁然起身!
“前两日不都还守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破了?!”
义庄内所有正在祭炼魂傀的精锐鬼修们,都将这几句话听了个正着,一时动作都停顿下来,相互望了一眼,眸中都沾染上几分动摇和惊骇。
谁不知道双方间的力量对比?
极域的防线,自来是一道强过一道的,而十九洲说来说去就那近万修士,要补充也有限。就算卯城再不济,十九洲的修士再强,也应该还能再撑几天,怎么说破就破了?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见愁。
她收敛思绪,眉头微微一皱,也向义庄门口的方向看去。
那来传讯的鬼兵修为并不很低,但神情间却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面对着几位长老的厉声喝问,他哆哆嗦嗦回道:“回、回禀长老,望台,是望台出事了。卯城望台不知为何,突然失灵,无法从地底抽取地力阴华覆盖。十九洲修士便趁机引入天地灵气。事发突然,我方毫无防备,数万鬼修顷刻间被屠戮过半!几位鬼将虽奋力抵抗,却被十九洲几名大能修士合力斩下,对方阵中比当日鬼门关之役又多了一个厉害的,号称‘剑皇’,一剑劈开了卯城城门。我们、我们实在阻拦不下。卯城被破后两刻之内,西南七城已尽落入十九洲掌控……”
“……”
这传讯的鬼兵话说到末尾,已然透出一种畏惧的嘶哑,像是想到了战时的场面一般,目中涌现出浓烈的恐惧。
义庄前,于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黄泉里血红的水,依旧潺潺地、惊心动魄地流淌着。
那驻守义庄的枯槁老人无甚表情,鬼王族长老厉岩却已经是面色铁青,胸膛剧烈地欺负着,目光却闪烁不定,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他冷声喝问:“八方城可有指示?”
“小的正为此事而来。”那传讯的鬼兵岂敢怠慢,连忙回道,“事出紧急,阎君们怀疑卯城望台突然失灵恐非巧合,乃是十九洲有精通阵法之高手蓄意为之。若真如此,极域危矣。所以秦广王殿下特下密令,请诸位长老严加督促,务必尽快将魂傀祭炼完毕,迅速送往八方城!”
几位长老听后,神情凝重。
见愁与傅朝生听后,却是相互望了一眼。
原本魂傀之事就催得很急了,现在又下严令敦促,显然是催得更急了,而且至少在秦广王的计划中,这一批魂傀的力量以及能发挥的作用,绝对不容小觑!
既然是来自八方城的严令,义庄这边当然不敢怠慢。
不管在听说了卯城被破的消息后,众鬼修心里如何想,在此时此地亦不敢表露出半分来,只在几位长老的严格监视下拼了命地加快速度祭炼魂傀。
见愁当然也没闲着。
她如今这与“厉寒”有些瓜葛的“莲照”身份,无疑是极好的伪装了,十分适合在这关键的时候做点什么手脚。
只是最终竟没能成功。
在卯城城破的消息传来后,义庄之中的气氛显然比先前要紧绷许多,连原本只在义庄外面看着的几位长老都时刻守在庄内,一面监视,一面催促,纵使见愁有极高的修为,也不敢在此刻冒险妄用手段。
她也想过一探庄外的情况。
义庄里面的魂傀统共只有百具,而据傅朝生所知和先前鬼王族的长老透露,里面的只是少数。更多副棺材,都严整地排列在义庄外围与后方,严严实实地盖着。
可三番两次假作无事要走过去看的时候,总会发现那一位枯瘦得像是骷髅的长老,撩开长满褶皱的眼皮,用那一双灭有眼仁只有眼白的眼看她。
——竟是寸步难近。
试过两次都撞上这老头儿之后,见愁恐惹人生疑,便再无异动,只同傅朝生商议待魂傀都祭炼完毕,再作打算。
这也没等上多久。
原本是计划在六七日的时间里祭炼完毕,但卯城那边传来的严峻消息显然让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强行专注之下,速度自然提升,居然只花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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