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求见,怕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登时,有些局促地向着进场之处看去。
只见不多时,一抹纯白缓缓踏入,像是从冰天雪地中走来,让整个室内都霎时一亮。
一身雪白冠服,袍服上绣着游鱼,腰间双鲤莲花纹的玉佩轻摇,环佩瑽琤,琳琅似玉。
这位郗大人,竟是将朝服都穿戴得齐整,显得与宴上众人格格不入。
走到近前,容凤笙却眼尖地发现,他鬓角垂落的发丝,竟是隐隐地泛着银芒。可是这位郗大人分明瞧着,不过是个弱冠的年轻人,怎么会生出花发?
难道,是少年白?
可他戴着官帽,其余的发丝都隐藏在官帽之下,却是不好分辨。
“微臣郗鉴雪,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宛如来自世外的莲池梵唱,佛陀座下的呢喃低语,回荡在众人耳边,竟让不少人都露出了迷惘之色。只因为此人的嗓音,实在是太空灵了,不像是属于这个尘世的声音。
再看他这副仙风道骨的装扮,
竟让人怀疑,莫不是当真见到了神仙。
“不知爱卿如此前来,是为何事啊?”待这位颇有些神异的郗大人,谢絮倒是客气和蔼得很。
郗鉴雪嗓音空灵,“陛下,臣夜观天象,见太白星起,紫微式弱,是大凶之象。”
他顿了顿,“这是臣,第三次劝诫于陛下,此次过后,臣便不会再劝。成二代而亡,遗祸之故,而所谓遗祸,便是一人,此人就在宫中,将成气候。”
“陛下,请立即处死妖孽,否则,大成气数将尽。”
话音落地,便惹得谢絮紧握住了扶手,容凤笙亦是有些诧异,随即抿紧了唇瓣,俯视着这堂下雪白的身影。
她登时就明白了过来。
不知道是席间何人,去找来了这位郗大人,让他在太子的选妃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请求皇帝处死自己。
不过,太子选妃,不仅是皇族的家事更是国事。
郗鉴雪,当真不害怕谢絮一怒之下,以扰乱国事的罪名,将之治罪吗?
可谁知道,郗鉴雪话一出口,好几位臣子纷纷露出了赞同之色,还有一位,直接从席间走出,直挺挺地跪在了谢絮的面前。
“微臣恳求陛下,立即处死妖孽!”
他朗声道,“自从温仪公主存活以来,不仅祭神台被毁,后又是宫妃遇害。再者便是菩提寺大火,种种不详的迹象,早已坐实了此女妖孽之名!”
方才郗鉴雪,并未将那妖孽之名诉诸于口,而此人的这一番话,却是直接将矛头直直地对准了容凤笙!
看清那出言之人的脸,容凤笙心里冷笑一声,是老熟人了,刑部尚书!
“更何况,方才更是引得了世子相争,岂不是更加证实了,此女蛊惑人心之力?”
谢星澜指了指自己,一脸无辜,他也没想到,不过是心血来潮,竟会被这位大人拿来大作文章。
刑部尚书说完,好几位大臣都从席间走出,纷纷跪倒在地,异口同声,“请求陛下处死妖孽!”
明显,早有预谋。
“各位爱卿,此处可并非议政大殿,诸位如此,是意欲何为啊?”太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动,唇边噙着笑意,眸色却是冷冽如冰,
“孤的选妃宴,岂容尔等视为儿戏?”
一位御史却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事关国本,不可不加以重视!若是今天,陛下不能给我等一个说法,臣便一头撞死在这,以证清除妖孽之决心!我大成江山,决不能毁在一妖妇的手中!”
“郗大人好大的威风,当真是,一呼百应啊。”容凤笙倏地轻叹。
“臣不过是按照天命行事。”
郗鉴雪道。
他的眼眸无情无欲,如同蛇般冷血,他是修行之人,一切都严格地遵守天命进行,绝不会因为人力而更改,
他的身上有种天人般的冷酷与残忍,手里拿着的罗盘亦是坚硬冰冷,一如他的心。
过了许久,谢絮才铁青着脸道,
“诸位稍安,此事容后再——”
忽然,“妖孽不除,后患无穷啊——!”
那御史痛呼一声,便站起身,直直地冲着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眼看就要血溅三尺,容凤笙瞳孔骤缩,云妃亦是紧紧地捂住了芝芝的眼睛。
谁知,那御史的肩膀,忽地被一只手给拎住了。
谢玉京淡淡的声音响起,
“大人要死,也莫死在孤的东宫。”他眸底漆黑,却藏着一抹厌恶与浓烈的杀意,看得那御史莫名骇然。
是以呆愣住了。
“哐当”一声,谢玉京却转头扔了一把剑到他脚边,轻声细语道,
“大人真想自证,且出了这殿,到外头抹了脖子去吧。”
这下,御史却傻眼了。
他做出触柱的举动,亦是激愤之下,才能一鼓作气豁出去的,是效仿那些清正廉洁的谏臣,留的身后清名。何况,这都是那位大人的授意,只消这一下,他家中父母妻儿,才能得以保全啊。
但人,都是惜命的,被谢玉京这一阻止,是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再死一次的冲动了。
那御史两股战战,剑就在地上,捡也不敢捡,重重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
如此一来,谢絮也明白了今日这一出,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冷哼一声,就要斥责郗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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