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凤笙默了默,“我只是有些后悔,”
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打他了。”
“我之前见他的时候,打了他,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女子的语气很淡,宛如一缕轻烟,
“我这几日总是会做梦,梦见他小时候,还有那次我从怀慈殿中出来,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他说,会成为我的依靠,会永远保护我。或许在外人看来,是他在寻求我的庇佑,但一直以来,他也保护了我。”
“锦园的夜太冷,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挺不过去了。是他保护我身为公主的最后一丝尊严,与我而言,他是不一样的……”
“可我也害怕,他太过执念,反而不得善终。”
最后一句,近乎喃喃。
“因为是清声,才对我说这些吗?”
顾泽芳的声音有些轻。
她顿了顿,在一片黑暗中莞尔,低低道,
“因为是清声,所以这些话只能对你说。”
又倏地一叹。
“好冷,大人,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顾泽芳捏紧缰绳,亦是觉得有些冷了。
马车在夜色之中渐行渐远。
只留下一声幽幽的叹息,逐渐消散在了风中。
容凤笙回到长生殿,迢迢脸色有些奇怪,她刚想问怎么回事,抬眼一看便知道了缘由,内殿的矮榻上,竟是坐着一个男子。烛火微弱,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之上,时而摇曳。
于暗色中看来,他神情显得有些阴沉。
容凤笙袖手而立。
谢絮收回视线,稳稳地端起一杯茶。
“过来坐。”
容凤笙没动,他扯唇道,
“怎么,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容凤笙不回答,“陛下怎么来了?”
谢絮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怎么弄的?”
容凤笙摸了摸,疼得轻嘶了一声,“被狗咬的。”
谢絮没什么反应,须臾,轻声问道,“你去见谢琼了?”
他眼角泪痣勾着讥讽,掀唇道,
“怎么,那畜.生还没死?”
“陛下宽宏仁慈,没有要他的命。”她明知谢絮忌惮那五十万大军,才没有妄下杀手,偏要这么说。果然,谢絮嘴角抽搐了一二,咬牙道,
“是谁带你去的?”
容凤笙没说话。
谢絮缓了缓,像是故意引她多说几句话似的,“去做什么了。”
容凤笙垂眸,半真半假道,“我与他,总该有个了结。午夜梦回的时候,陛下不怕,我倒是怕他来纠缠。”
“呵呵,到底是你亲手教养多年,想必很是舍不得吧。”
教养的太好,都教到榻上去了,明明一旦提起便会雷霆大怒,可他就是忍不住反复回想起那一幕,既而气恼得恨不得杀人,尤其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感知到男人暴涨的杀气,容凤笙决定站在原地不靠近,盯着他的脸,忽地轻叹一声。
“陛下呢,陛下杀了那么多容氏的子弟,夜里就不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通往龙椅的路上白骨累累,凡是帝王,手上都不会干净,便是你那个好弟弟,亦是沾血无数不是么?”
谢絮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要来拉她,容凤笙却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陛下不想想你的皇儿么?”
此话一出,谢絮便是一僵。
“谁知道,是不是朕的?”
他反手一拽,将她拉到怀中,大掌狠狠掐住她的脸颊,指甲几乎肉中,痛意逼得她眼角含泪,却是颤抖地低笑出声,不知为何,她心里堵着一股气,不吐不快。
“是啊说不定……要叫你一声祖父呢。”
谢絮倏地闭眼,手下的力度却不见减少。
“等着,朕总有杀了你的那一天,”
“不会太久,”他改掐为抚,粗糙的掌心爱怜地抚过她脸庞上的红痕,而后往下,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像是扼住了一只雀鸟。他的手指逐渐收紧,声线嘶哑,眸底满是憎恨,语气却又充满了爱意与怜惜,
“朕总有舍得杀了公主的一天。”
随即将她推倒在了榻上,袖袍一甩,高声道,
“摆驾留仙台!”
止喜立即应喏。
男人居高临下,嗓音如冰,“你不要以为你是不可替代的,朕拥有三宫六院,妃嫔上千,什么样的绝色没有?比你知情识趣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你——”
却见她慢条斯理起身,理了理衣襟。
“恭送陛下。”她嗓音还有些哑,却明显透着一丝轻松,双膝一弯,柔顺地跪在了地上,
谢絮脚步一滞,而后大步离开。
他喉咙中腥甜翻滚,坐上轿辇,用帕子裹在唇角,垂眸一看,竟是一口血痰,猩红刺目。
谢絮面上麻木,没有半分表情。
止喜揣测不透陛下的心思,犹豫道。
“可要通报贵妃娘娘迎驾?”
谢絮冷冷睨来一眼。
止喜连忙低头:“奴才知晓了。”
……
翌日,容凤笙缓缓地吹开茶雾,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女。
她正襟危坐,透出从小受到良好的家教,明明是二八年华的娇嫩容颜,却梳着妇人发髻。额心点着海棠花钿,鬓上亦是簪了一支海棠花钗,分明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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